第7頁 文 / 林淮玉
十天前,他完全沒預想到會同個小女人耗在這裡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讓。他好奇她為何也在躲在忘我城?或者她在忘我城是為了尋找些什麼?奈何城裡的人多半獨善其身,口風緊得跟什麼似的,想要探問這丫頭的來歷,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想殺人啊!」她的聲音裡透著冷靜,因為她明白大吼大叫也於事無補。
他莫測高深的看著她。「妳猜。」
「不猜。」她倔強地回答。
「你活得太硬幫幫了,一點童心也無……」
毫無預警的,她咬了他握住她頸項的手臂一口,狠狠的,毫不留情。
他僵了下,但是沒有鬆開她,「原來你的武器是你的牙齒,這可不是太高明的武器,像你這樣美麗的女人應該用你的身體交換你想擁有的東西。」
她作勢再咬一口,他閃了下,終於放開了她。
「弄壞我們的關係對你沒有好處,令妹的心願這一生恐怕完成不了,你勸她想開些,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他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
久違的艷陽露了臉,米幻夷的心情正好相反。
她坐在案前對著上個月的帳,精神一直沒法集中,這在平常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她對數字一向敏感,再複雜的帳三兩下便能弄得一清二楚,冷靜的頭腦現在不靈光了,全是因為他,可惡的袁皓玄。
「姊──」
現在這是她最怕聽到的呼喚及面對的人,只得送上一抹甜笑。「什麼事?你今天穿的衣裳顏色好襯你的膚色。」
她顧左右而言它,希望能減緩妹妹單戀失敗的痛苦。
「是不是真的沒法子可想了?」
米幻夷放下手上的帳冊,無可奈何的望向為情所困的妹妹。「袁皓玄買下方赫聖不是為著要他做男奴,他和我一樣,有個癡情的妹妹。」
「什麼意思?」米幻丹蹙起眉。
「意思就是袁家的大小姐也很喜歡方赫聖,想成為他的妻子,和你一樣癡情到不像話。」見幻丹一臉茫茫然,想她是反應不過來,米幻夷更詳細的說道:「袁皓冰,就是袁皓玄的妹子,她也對那一無是處的方赫聖一見鍾情,亦投入了相當深厚的感情,雖然我很懷疑那份感情的真假,就和我不相信你對方赫聖的感情一樣,在我看來你們對他不過是一時迷戀罷了!」
已經盡量將話說得含蓄漂亮了,如果仍不能減少傷害,她也無計可施了。
「就因為袁家比咱們家有錢是不是?所以袁皓冰才能得到赫聖哥,而我不能。」
又在鑽牛角尖了。
「你這麼認為也不算錯啦!」
她真後悔,當初在拍賣會上應該多出個兩三兩黃金把方赫聖給買下來的,今天也不用對著妹妹的愁眸淚眼。
不過話說回來,袁家的財力確實強過米家,就算往上加價,他也能出比她更高的價不是嗎?
奇怪的是,他為什麼可以這麼富裕?既然如此該死的有錢,為何不乖乖地待在長安?
非挖掘出他的秘密不可,也許可依恃這個秘密威脅他交出方赫聖。
對完帳後,米幻夷立刻出門去向忘我城的先知苗客來探詢關於袁皓玄的事。
苗客來住的地方就在忘我城最高的山嶺上,過著閒雲野鶴般的生活。
她越過竹屋前的一池睡蓮,望著竹影裡的春光,深綠色的葉子在微風中跳舞。
這一處是忘我城中最清幽的地方,現下又是春光明媚的好時節,有蟲蛇鳥獸為伴,倒也不寂寞。
苗客來一見米幻夷劈頭就問:「怎麼?害相思病啦?」
她微楞,嚀了句:「你才害相思病呢!」
他不以為杵,在他心裡早已將她視為唯一知己。
「有煩惱才來找我?」他笑了笑。
她不先說來意,好奇的問著他正在忙碌的事。「你在做什麼?」
「我想把這幾盆春天的花分盆。」
她順口問:「分盆?想對誰獻慇勤啊?」
他回答:「送妳。」
她想也沒多想。「好啊,可是我這麼忙,恐怕沒空伺候它們,不如先放在你這裡,等我老了有空閒了再搬回家自己養。」
「你呀,找個能幹的男人嫁了就能養尊處優的過日子了。」他洗了洗沾上土的雙手,轉身倒了杯涼茶遞給她。
「說吧!」
「呃?」她一口喝乾杯中的茶。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不是想問我關於袁皓玄的事?」
她一驚。「你怎麼知道我是為了袁皓玄的事而來?」
「我和皓玄是舊識。」他說得很淡然。
「嘎?」她嚇了一跳。
「在長安時的老朋友。」
忘我城的人通常很少和人剖析自已的過去,像苗客來和米幻夷這樣有深厚交情的人,其實是不多的。
「你們在長安就相識了?」
他點了點頭。
「皓玄來忘我城是我的建議,再加上皓冰對方赫聖鍾情有加,非得追到忘我城來才罷休。你是不是想知道皓玄為什麼好好的長安城不住,要躲到忘我城來?」
「他為什麼這麼有錢?」她也想學學人家的致富之道。
「皓玄在長安時做的是馬匹和絲綢的買賣,掙了不少錢,再加上他的政商關係良好,替他的生意打通了任督二脈,他是天生的生意人。」
「他這麼有本事為何還來忘我城?」她坐在竹桌前托腮問道,看來她是問對人了。
「去年,皓玄因為梅妃娘娘得罪了當今聖上。」
她睜大了眼。「什麼?袁皓玄為了梅妃娘娘得罪皇上?」
「皇上因為寵幸楊玉環而冷落了梅妃,皓玄見梅妃日日以淚洗面,向皇上提出諫言,勸皇上以朝政為憂,而非沉迷女色,皇上正在迷戀當頭,哪裡聽得下皓玄的話,再加上此舉惹怒了楊玉環,非將皓玄誅九族才肯罷休,所以我勸皓玄離開長安避避風頭。」
「袁皓玄和梅妃是什麼關係?」
「他們倆是兒時玩伴。」
「紅粉知己?」她自作聰明的加上一句。
苗客來笑而不答。
「是不是嘛?」她追問。
他神秘一笑。「你自己去問他。」
她抿了抿唇,「我和他水火不容,講不到三句話就翻臉,他不會告訴我這些事。」
他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對他溫柔些,柔能克剛。」
「才不要咧,那多累人啊,明明不是溫柔的人,要我扮小鳥依人不如叫我去死。」
他望向她靈秀的五官。「你還想知道什麼事?」
「方赫聖為何會敗光他的家產?」
「他以為這樣就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煩惱。」
「什麼樣的煩惱?」
「例如,他認為自已變窮了之後,就不會有女人死纏著他,他可以落得耳根清靜。」
「事實證明女人一樣愛他。」而且全是富家女。
「沒辦法,他的挑花眼會誘惑人。」
她嘟嘴道:「哪有桃花眼?我怎麼不覺得?」她只是發現方赫聖的脾氣比一般男人好。
「那是因為他不是你喜歡的型,所以你自然不會被他的挑花眼吸引。」他說得頭頭是道。
她還想往下問時,從內屋走出一位艷光照人的姑娘。
「客來哥,午膳想吃什麼?」
米幻夷看向苗客來,有些怨他為何不告訴她屋裡還住了個女人。
「隨便下碗麵吧,越簡單越好。」
女人連看米幻夷一眼都沒有,逕自往廚房走去。
她也不問,等苗客來主動解釋。
苗客來見米幻夷沒問,也閉口不提有關那女人的事,拉拉雜雜的說了一些城裡其他人的事,可她完全聽不入耳,充耳不聞。
終於,她忍不住了,問他:「她是誰?」
他笑了笑。「梁淳秀。」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是名殺手,我收留她。」
「你把殺手留在身邊?不怕她對你不利?」她覺得他突然變笨了,以前他從不做冒險的事,現在卻做了。
「不會的,淳秀不會恩將仇報,我相信人性本善。」他自信的道。
她承認自已有不信任人的毛病,這個梁淳秀她就是覺得必須要提防。
「她一臉傲氣,這樣不馴的人你確定她會在緊要關頭聽你的話?」
「她不需要聽我的話,她只要做不離本性的事就夠了,她是迫於無奈才會成為一名殺手的。」
他是在一次尋幽訪勝的過程中,恰巧救了身受重傷的梁淳秀,她中了她師父下的劇毒,奄奄一息的躺在山溝裡,只因她長得太像他的初戀情人,他不忍見她死在溝壑裡所以救了她,留她在身邊。
「她長得很像某個人。」
他楞了下,「你看出來了?」
「月顏姐,如果不仔細瞧,我會以為她們是同一個人,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吧?」
月顏是個郡主,不是寵妃所出,自然得不到父親的重視,原本流落鄉野,不被皇族認同,幸好遇上苗客來,全靠他用巧計將月顏私生女的身份扶正,進了皇宮之後,月顏和苗客來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也跟著斷了。
他不恨她,這是命運弄人。
「不是,怎麼會是同一人呢?月顏已經嫁人了。」他苦苦一笑。
「是你不願意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