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連亞麗

    *'

    「用砸店威脅別人不是英雄好漢！」

    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次這麼說了。

    「你……」小尼姑氣急回頭瞪了他一眼。「你不但是流浪漢，你還是無賴漢！」

    「謝謝你的封號。」他有風度的回道。

    「啐！不跟你玩了！」小尼姑戴上耳機，喊道：「皮爾，開始！」

    延宕多時的編曲工作終於在小尼姑被架來以後開始進行。

    「Julia，日方的製作人意思是說在這邊要加個合成樂。」

    「不行!合成樂太多會蓋掉整首歌的風格，你有看過流浪漢拿著電吉他在街頭唱歌的嗎？」小尼姑的見解總是那麼的一針見血。

    「不過這首歌的日語版歌詞並不是在描述一個流浪漢。」關武早先已經拿到歌詞了。

    「要不然是什麼？」

    「講述一個男子在都市叢林裡的心聲。」

    「心聲？我看是無病呻吟吧！聽完好讓大家傚法日本武士精神，在經濟不景氣壓力下切腹。」

    「那可是日本最棒的作詞家月野中的作品，他在日本廣受好評。」

    「我不管他是不是廣受好評，反正這個詞不適合這首歌的精神。」小尼姑堅持己見。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不過是多了個合成音，你意見還真多。」關武忍不住罵道。

    「這首歌的原始創作不是那樣啊！」小尼姑也跟著叫回去。

    「要不然是怎麼樣？」

    「那是在講一個感情上的流浪漢，在流浪多年後找尋到一個真正心儀的女子，可是他已經習慣了流浪，不知道該怎麼停下腳步而在這之間的猶豫徘徊，不是日本公務員拿來抱怨公事上的繁瑣。」

    「好吧！你在歌詞上的解釋我能接受，那合成樂呢？到底要不要？」

    「不能要！」小尼姑拔下耳機，一字一句的解釋。「他們如果敢把我的歌改成日本那種動感合成樂，那你是不是也打算傚法日本那些偶像女明星們穿著跟檳榔西施似的服裝，在舞台上驚聲尖叫的唱這首歌？」

    Julia一向對日本那種像尖叫似的舞曲反感至極。

    「可是這是首中板歌，又不是快歌！」

    「風格！你懂不懂啊？」小尼姑指著關武說道：「像你一身打扮，你為什麼不穿白上衣牛仔褲表現出一副健康男兒樣？偏偏要在頭髮抹油上發膠，留著一頭不羈的亂髮，外加鬍子不肯刮乾淨？成天臉上掛著一副憂鬱，這不就是你們所謂的風格嗎？」

    「Julia說得有道理。」范介聲突然冒了出來。「武，這首歌可成可敗，不過我很贊成Julia的見解，每一首歌都有它的原味在，如果改掉了這個味道，那就失去了本來創作的意思了。像一些流行歌曲，人們聽過就忘了，可是大家卻會記得那些有風格的曲目，你想要唱那種雖然得過排行榜第一名，但時間過了就被人們丟在一旁不想再聽的歌嗎？」

    關武眼看著整個錄音室裡的人都露出贊同的眼光，便不再堅持了。

    「好吧！就照你們的意思，我明天就打電話跟日本的製作人溝通。」

    「YA！聽我的話你一定不會後悔的。」小尼姑興高采烈地往他身上撲去。

    關武見著她的笑臉，不自覺地竟然也跟著笑了起來，抱了抱她蹦蹦跳跳的身子，拍拍她的頭，然後看著她又回頭去擁抱錄音室裡的其他人。

    唉……他怎麼會輸掉這場合成樂角力戰呢？更糟的是，連他自己也對小尼姑的看法有點贊同，他真的是被那小尼姑感染了。

    轉身望向錄音室窗子，關武無意間瞥見了自己的倒影，不禁讓他瞪大了眼。

    「Julia!」一聲暴吼乍起。

    小尼姑站在離他五步遠的地方做出拳擊的動作。「幹嘛？」

    「你什麼時候把那藥膏塗到我額頭上的？」

    他竟然任著自己頂著塗著黑色藥膏的額頭四處走動，甚至渾然不覺，難怪大家看到他的時候都露出了竊笑的表情，他俊男的形象竟被那小尼姑給毀了。

    「就……就是你在幫我看帳的時候嘛……」小尼姑一改方才剛毅不屈的態度，雖然聲音是帶著好意，但臉上的賊笑卻掩不掉。

    「你欠揍！」

    關武話才一落，那小厄姑就馬上轉身往外逃命，只見關武跟著拔腿狂奔緊追在後，任錄音室裡所有的人全笑成一團。

    *'

    「小尼姑，你別跑！」

    堂堂一個紅遍全世界的俊美臉孔，竟然被這個小尼姑給抹上了丑不拉嘰的黑藥膏，害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在錄音室裡晃蕩了這麼久。

    以後他這張臉要往哪擺啊？

    他一定要把這小尼姑的皮給扒了！

    「我哪能不跑啊？你不要再追我了！」

    Julia喘吁吁的從范介聲私人別墅裡的錄音室裡跑出來，直奔向別墅外佔地廣闊的大花園裡。

    「小尼姑？」

    只見Julia一躲進花園裡就不見蹤影了，而時間已近半夜一點多，花園裡只點了幾盞小燈，透過樹影映出一地稀稀落落的碎影。

    「三更半夜的你不要亂跑！出來！」

    位於郊區的這兒都算得上是荒郊野外了，她該不會是一怕就跑出了別墅外吧？那個小白癡幹嘛亂跑亂闖的！

    任他叫了半天，偌大的花園依然沒有人回應，基於道義上的責任，他又不想不管她就一個人先回別墅裡去，可是放眼望去偏偏又找不到她的人影。

    「我不會找你算帳，你趕快出來。」他的聲音從暴怒轉為擔憂。

    可是茂密的花園依舊沒有半點聲音，這下子關武真的急了。

    「已經很晚了，你明天還得開店，還得找人畫看板，我先送你回去，等所有人都走了你就得一個人被丟在這邊了，你趕快出來啊！」

    過了幾秒，草叢中傳出了聲音。

    「不要！你會打我，你這個重視自己美貌的愛美男。」

    愛美男？關武真是想揍她啊！虧他一身男子氣概，竟被她說成娘娘腔的愛美。

    「不會，我不會打你，你趕快出來吧！我們等一下全都走光了，你就得被留在這裡了。」關武循著聲音找去。

    「你先答應我不能打我。我是好意怕你腫得太醜才幫你抹上去的，額頭長在你身上，我抹的時候你明明都沒反對嘛！」

    沒反對？他是幫她看帳看得頭皮發麻沒注意到，才進而被這小尼姑得逞。

    「你先出來，否則我們都要走了哦！」

    小尼姑投降的聲音從離他一公尺不遠的草叢裡冒了出來。

    「嗚……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嘛！」

    他伸手往草叢裡一抓，果真抓到了小尼姑身上的吊帶褲帶子，進而把她給一把拉了起來。

    映著微弱的燈光，他竟然發現小尼姑眼眶有點紅。

    「我要跟你們一起回去啦！」小尼姑抽抽噎噎地說。

    「又不是真的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看著那平常瘋狂的小尼姑滿臉淚痕，關武只得打消揍她的主意。

    「可是你剛剛一直追我……要打我……嗚……好心沒好報。」

    「哭什麼哭嘛！」關武最見不得女孩子哭了。「你這樣多醜啊！女孩子被男人追應該要樂得合不攏嘴才對啊！」再說他又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她竟然避他唯恐不及。

    「又不是那種追！」小尼姑透著淚眼，掃他一眼雷射光。

    「差不多嘛！」不知道為什麼，他跟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加個「嘛」當尾音，怎麼有點像在求她似的？

    「哪有差不多啊！」小尼姑可一點都不認同。「『追』這字是用在對喜歡的人身上的，你是要打我，一點都不一樣。」

    嗯……似乎有點道理，關武點點頭。

    如此靠近的看著Julia的臉並不是頭一回，以往如果Julia沒惹他生氣時，他是覺得她長得挺可愛，大大的眼睛，眨著長長的眼睫毛，那雙眼彷彿就寫著古靈精怪四個字。不過……也許是月光做怪吧？此刻他竟然覺得胸口有個異物在震動，所謂的異物不是心臟，心臟不動的話他老早就掛了，那在躍動的東西似乎是一種叫做「喜歡」的無形體。

    他該不會是喜歡上這個小尼姑了吧？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發呆啊？」

    Julia被他看得有點莫名其妙，收拾起滿臉的淚痕，以為可以打道回府了，可是這流浪漢卻一直望著自己發愣。

    「小尼姑，你叫什麼名字？」

    小尼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大家都叫我Julia。」他不會到現在還搞不清楚她叫什麼吧？

    「我是說你的本名。」

    哦！原來他問的是本名。毛俐霓，伶俐的俐，霓虹的霓。」

    「霓霓。」關武突然摟住她的肩膀開懷的對她喊道。

    「嗯……你少噁心了！別那樣叫我!」Julia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好吧！Julia，我來追你好不好？」

    *'

    「神經病！」

    拍過十數部電影，發行過七張專輯，身為世界最被渴望的男人前十名之一，被稱為最俊美的猛男的關武，二十八年來在女人堆裡吃盡甜頭，頭一次主動去追求女孩，竟只得到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