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陳曼伶
那劊子手可真鎮靜,瞧他氣定神閒地舉起砍刀,預備再給那犯人最後的一擊……
靈月捂著嘴乾嘔,五臟六腑在這時候似乎全部絞成了一團,蒼白的容顏看起來就像是一尊白玉的雕像,即使四周圍著熊熊的紅色火光,似乎也無法替她的蒼白染上一些紅暈……
緊接著下來這次的行刑是今天的重頭戲,許多人甘冒著風雪前來,完全是為了這僅僅歷經兩三刻鐘的刑罰。
一名彪形大漢被幾名差役給押了出來。那人仍在不停地掙扎,口裡不住地嘶吼道:「我是冤枉的!東方戰,我知道你在這裡!我是冤枉的!你殺了我,我作鬼也不會放過你!要記住!你要記住啊!冤枉啊!冤枉啊……」
靈月呆呆地看著那人,心中疑惑道:「他真的是冤枉的嗎?」
卻見東方戰冷笑了聲,命令一個站在他身邊的護衛傳令給值刑官,要他命人掌摑那犯人的嘴,因為這名罪人竟敢口呼他東方戰的名諱。
靈月忍不住輕攏兩道秀眉,轉身道;「那人也許真是冤枉的也說不定呢?」
東方戰沉默地注視著她,突然間低聲問道:「靈兒,你也是冤枉的嗎?」
靈月的心倏地一緊,她迅速地別過臉,想假裝沒有聽到他刺人的問話。
底下的差役們已經將五匹馬趕進場了,靈月愣了一下,不知道這些馬是用來做什麼的?她望望四周圍的觀眾們,他們倒是興奮的很。
犯人被橫放在一塊臨時搭建的木板床上,頭與四肢各被五條又粗又長的麻繩捆緊,五條麻繩的另一端分別繫在四周圍五匹頭朝不同方向的馬身上。
這下靈月想都不用想就能猜中這五匹馬是拿來做什麼的了,只是她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要費盡心思的用這麼殘酷的方法去處死一名人犯呢?
她環視四周,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任何一位圍觀的百姓會因為這名犯人的慘死而感到警惕?但靈月從他們的臉上看到的,除了期待,更多的是幾近瘋狂的興奮。她不禁為此感到汗顏了……
木板床被拆除後,人犯破敗的身體被來自於五個方向的馬匹使力拉扯而呈現大字形。
靈月本能地想要閉上眼,卻瞥見東方戰的嘴角向上揚了揚,那神情看起來是那麼樣的輕蔑……
望著那樣的神情,靈月突然覺得自己好沒出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願意讓東方戰看輕了她……
她試著調勻急促的呼吸,試圖穩定自己浮動不安的情緒。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打哪兒來了那麼大的勇氣,她竟然能夠硬著頭皮撐完那整個行刑的過程……
掩映在雪地上鮮血幾乎是鮮艷奪目的,像一朵朵在雪中怒放的紅花……靈月似乎可以感覺到那隨風飄來的,絲絲的血腥味
靈月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宮裡的,周圍的人聲一直那樣嘈雜,她卻始終置若罔聞。她的魂魄似乎被吸引到了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而她的眼神卻始終飄渺且空洞……
人群呼前呼後地簇擁著她,靈月只能被動地移動雙腳。恍惚中,她看到了那個小宮女含笑,於是伸出了雙手扶住了她……
「太子妃,您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呢。」
靈月困難地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麼,卻猛地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在失去意識的同時,她倒進了一具寬闊而溫暖的胸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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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的高燒不退讓靈月飽受著痛苦煎熬,意識恍惚不清的這幾天中,她總是會看見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
靈月拚命地睜大了眼睛,希望能夠看清楚,躲在雲霧中的那個奇怪的影子究竟是什麼?但過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籠罩在她四周的迷霧始終久久不散……
靈月迷失在白茫茫的煙霧中,她弄不清為什麼自己會迷失在這裡,只知道自己好痛苦、好難過,胸口的悲傷幾乎要撕裂她的心臟了……就在她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死掉的時候,有一雙強而有力的腎膀緊緊地環繞住她……
她本能地依偎著那緊貼著自己的寬闊胸膛,紛擾不安的情緒霎時奇異地被安撫了下來。
靈月緩緩地睜開氳迷濛的雙眼,於是她接觸到了一雙黯沉的、黝黑的、若有所思的黑眸……
她正躺在東方戰的懷裡。
「你怎麼……」一旦開口說話,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聲音甚至比蚊鳴都還要來得小。
「我聽見你哭了,過來看看。」
靈月的一張小臉時燒紅起來,她想揩乾淚痕猶新的面頰,但忙了半天,只覺得手臂像有千金重似地,怎麼樣也舉不起來,只得喪氣地垂下頭。
東方戰倒是看出了她的懊喪,他輕笑出聲,拇指摩挲著靈月細緻的臉龐,順勢抹去了她的淚痕。
「睡下吧,要不了幾天病就好了。」他一面柔聲安撫,一面替她整理額前的亂髮。
「你……你不……不惱我了?」
他微笑不語。
「我知道……我想……我……我……」
「睡吧,什麼都別想了。」他吻住了那張語無倫次的小嘴,不再讓她繼續說下去。
靈月的腦中立即混亂一片,連一點點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她柔若無骨的身子緊貼著東方戰,任由他搜取嘴裡的甘美甜蜜……靈月沒有想到要抗拒,事實上她也無力抗拒,她只能夠躺在東方戰的懷中軟弱無助地輕嚶,低泣……
東方戰輕手輕腳地將靈月放倒在床上,拉過一幅綢被替她嚴嚴密密地蓋住。
「我……我很熱……」靈月迷迷糊糊地嘟噥,臉頰呈現著不正常的赤紅,東方戰心知這是因為她正在發燒的緣故。
「很難受嗎?我讓他們再給你熬些退燒的藥去。」他一面說一面以面頰試了試靈月身上的溫度。
「不……不要。」
「怎麼?」
「你……你不……不要離開我……」此言一出,連靈月自個兒都驚得呆了,作夢都不曾想過自己竟會對東方戰說出這樣的話來……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東方戰似笑非笑地凝睇著她,而靈月羞得幾乎整個人要鑽進被窩裡了。
「我……我不要—個人……我會怕……」她笨拙地解釋。
「女侍們會在,你不會一個人的。」
「但……我……我只是……」靈月並沒有聽出他語帶嘲弄,她只是急於掩飾自己的困窘。
「我……我不要吃藥!」她心中一急,嘴裡便負氣道。
「不行,不吃藥病又怎麼會好?這可由不得你。」東方戰的態度強硬得很。
靈月聞言只得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語道:「又需要吃些什麼藥了?每回犯病都放著不管,最後還不是都是自己莫名其妙的好了……」
她的聲音雖然是那麼樣的細小,可東方戰卻仍然聽得一清二楚,只見他的臉色微微一變,在靈月的床沿坐了下來,伸出手輕撫著她發燙的面頰。
「告訴我,你常常生病嗎?」
「沒有……」靈月頗不自在地別過臉。
其實她打從娘胎出生時,體質就相當的差;很神經質,容易發燒、只是每回發燒時雖然痛苦,但要不了幾日便自然就痊癒了,久而久之,負責伺候她的宮女們也就不以為意。不過她已經有好長的一段時候都不曾發病了,這次的病情雖然來勢洶洶,但她仍舊認為過幾日病勢便會好轉。
「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告訴我。」
這次靈月乾脆閉起眼睛,來個相應不理。
東方戰見狀也只有歎了口氣,將靈月連人帶被的抱到自己的大腿上。
「靈兒,你的性子真倔……」
靈月一顆小小的腦袋垂得低低的,嘴裡嘟噥道:「對不起,我……我只是不想吃藥而已。」
東方戰卻撇了撇嘴道:「之前我聽到的,好像不是這個……還是我耳背,竟然聽錯了,嗯?」
靈月聞言心下大羞,情緒一牽動,立即引起了劇烈的喘息和咳嗽。
東方戰皺起眉頭,兩片薄唇不悅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我還是讓他們傳太醫去。」他一面替靈月拍背順氣,一面低低地說道。
「真的不……不要……」靈月只能伏在他的胸前低聲哀求。
東方戰半垂著雙眼凝視著捲伏在他的懷裡嗽喘不已的靈月,他的雙手緊緊地環繞著她,嘴裡一句話也不說。
長久良久,靈月的嗽喘才稍稍地平復。
「你……你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了。
「怎麼會?」
「我……我……我想你是愛生氣的。」她支支唔唔地回道。
東方戰舉起手愛憐地撫摸靈月一頭柔細的長髮。
「靈兒,你真像一隻小貓兒……」
「小貓兒?那是什麼東西?」靈月將臉埋在東方戰的肩頭裡,嘴裡含糊不清地問道。
「那是鄰近國進貢的一種寵物,挺有趣的。過兩日,我讓人弄一隻來和你作伴兒,你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