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連清
「你沒事?」
「是啊,沒事。」她躺回床上,用棉被蓋住頭,悶聲道。「你也真無聊,突然跑來檢查我有沒有哭過,吵我睡覺,你真是太閒了。」
「既然沒事──」床褥輕輕晃動,他站起來。「那麼我走了。」
「你要走?」她吃驚地探出小臉。
「是啊!」他回頭。「怎麼,不願意我走?」
「不是的。」她眼神飄開,不敢正視他,與他的孽緣眼看即將斬斷,千萬別功虧一簣哪。
「苒,我走了。」他別具深意地再道。
「你走、你走,我要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以後才能好好思索我們未來該怎麼走下去。」她故意語露玄機,讓他察覺她又有心想離開他,厲奔先前說過最擔心她又玩失蹤遊戲。
「好,我就不吵你,你就好好養精神。」他滿不在乎地鼓勵她,一點都不以為意。
心,跌進谷底去,厲奔不在乎了,厲奔真的不在乎她了。
「本來,有捨才有得啊……」她無聲喃念著,對他而言,她原本就是過客。
「苒,你說什麼?」厲奔問,對她泛青的臉蛋視而不見。
「沒什麼。」忍耐啊,她一定可以度過這一關的。
「沒事的話,那麼我走了。」
這一別,他將從她身旁永遠消失,花苒苒突然覺得好惶恐,從來沒這麼害怕過。
「厲──」她忍不住喚他。
「怎麼?」他停下腳步,再給她一次機會。
「你……你慢走。」她吃力地道別,抓住棉被的手,青筋幾乎要爆掉。
「好。」厲奔開門出去,關上門後臉上充滿笑意,這妮子,既然不肯正視自己的心,那麼只好再受些折磨。
別怪他無情,只因他必須逼迫,否則,他永遠聽不到她的真心話。
※※※
自此,她再也沒見過厲奔,在一個月的時間裡,她失去了他的行蹤。
據聞,他離開台灣,足跡時而轉往加拿大、時去澳洲、或者轉向英國,四處游移,但目的地就是沒有台灣。
他翱翔的速度好快好快啊,隨著他的遠離,她以為可以慢慢地將厲奔變得陌生、遙遠。
但──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卻在腦海裡烙下了深刻的痕跡,不僅遺忘不了,反而魂牽夢縈。
所以,她忍不住撥了幾次厲奔的行動電話,但接電話的人都是不同的女性,且沒有回音。
想必這一個月裡他很開心吧,開心到忘了台灣曾經有一個他喜歡過的花苒苒。
啪、啪──有人敲門。
「請進。」花苒苒驚醒過來,道。
是她的助理。「花小姐,厲先生要見你。」
「厲奔?」她一愕!一下子回不了神。
「是啊。」怎麼了,不認識他了嗎?「總裁,厲奔先生呀!」
「他回台灣了?」她不敢相信的輕呼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好像是昨天晚上吧。」
「他回來了……回來了……」可是她到現在才知道。
助理見她渾渾噩噩,不得不再度提醒她。「厲先生請你到十樓的會議室,他們在等候你開會。」
「開會?好──知道了。」雖然腦袋還是一片混沌,花苒苒也只能快步過去,一進會議室,橢圓型的會議桌已經坐好所有的與會人員。
厲奔坐於首座,態度悠然自得。花苒苒忍不住地把視線轉往他身上,他神秘又魅惑的氣質依然緊緊密密匝繞著她的心間。
「開會。」厲奔一見全員到齊,立即示意吩咐會議開始。
連一句問候也沒有,不!他連眼神都沒有掃過她臉龐,好像──她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員工。
兩人近在咫尺,她卻觸不到他。
會議內容討論了什麼,花苒苒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等到回神時,會議已散,厲奔就站在她身側。
「這次的工作就要麻煩你了。」他把一杯煮好的咖啡遞給她,他站在她身畔好一陣子了,她卻渾然不覺。
花苒苒怔怔反問:「工作?什麼工作?」她陷入無止盡的茫然裡,從不知道自己居然會被他影響至此。
魔魅的眼閃爍出冷邪奇光,厲奔異常輕柔地斥責著。「苒,你不專心,剛才你明明同意了。」
「我同意了什麼?」她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去美國呀!」
「美國?」
「嗯。」
「和誰去?」她突然升起一股期待。
「你想和誰一起去?」他反問。
花苒苒突然覺得很狼狽,急急掩飾內心深處的奢望。「請你指示。」她怎麼也不會說出他的名字。
不說,那麼就繼續玩下去。
厲奔笑意更沈,深不見底的詭譎幾乎讓人打起顫悸。「就你和你的助理。」
濃濃的悵然劃過她心口,狠狠地、用力地、衝擊著她的四肢百骸。
「如何?有意見嗎?」厲奔傾身一問。
「我……」她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就是無法把心頭的期待變化成文字,告訴他──她想跟他在一塊。「我沒意見。」她輕聲回道。
「很好,我跟凱薩琳要去日本。」
「你們要去日本?」她的呼吸好困難。
「有問題?」
她頹靡地低下粉頸,搖頭道:「沒有、沒有……」
因為她低垂下臉,所以沒瞧見厲奔的眼瞳又凝聚起風暴。「既然沒有其他事,就回去工作。」
「是。」她起身,眼前不再是光明,而是世界崩陷的黑暗。
※※※
她一路渾渾噩噩,連到了人聲鼎沸的機場,都還不知自己置身於何處。
幸虧助理一路相隨,帶著她辦好一切的手續,當傳來可以登機的消息時,她還是被助理拉上登機門。
她們訂的是頭等艙位置。
但花苒苒根本無心去理會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只知道自己一直透不過氣來。
繫上安全帶,飛機即將起飛了。
別了、要離開了、眼淚竟然不聽使喚的一顆顆掉下來。
「花小姐,」一旁的助理驚愕萬分,她知道她這陣子魂不守舍,可是她這麼哀痛欲絕的表情──「你、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她哽咽,深吸著氣,要止住淚水啊,可是卻阻止不了。
「那麼你為什麼──哭了?」
「沒什麼,我、我只是有點難過──要離開台灣。」如何跟她說實話,她捨不得厲奔,她心痛如絞。
現在才承認對他有愛,會不會太晚了?
助理忍不住失笑道:「只不過出差幾天,半個月後就可以回家,需要──這麼傷心嗎?」
她不懂,她不會明白。「我覺得,自己或許再也回不了台灣。」心,遺失了,她是幽魂,根本沒有歸依。
她已經失去了瀟灑、更是失去了自尊,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在懷念厲奔與她在一起時的每個片段。
她是愛著他的。
「呃──」她們在飛機上耶,說出這麼不吉利的話。「花小姐,你也想太多了。」呸、呸、呸,什麼回不了台灣。
「或許吧……」
「花小姐,啊──」助理忽然間驚恐地大叫出來,花苒苒來不及反應,只知眼前一黑,她的眼睛已經被黑布給蒙上。
「不准動,全給我安靜下來。」尖叫聲中,花苒苒聽到數道兇惡的男音高聲地喝令機上乘員不許妄動。「聽到沒有,全給我安靜下來,安靜。」
「劫機!」混亂中,被困在黑暗中的花苒苒只聽到有人放聲大吼著。
「安靜──我們手上有炸彈,誰都不許亂動亂叫,聽見沒有,否則我們就引爆它。」
「炸彈?」在悲慘的尖叫聲後,接著下來是死寂的沉默。
居然遇上劫機。
花苒苒想笑,這算是禍不單行嗎?隨便吧,綁匪想把他們綁到哪個國度去,都無所謂了。
「你們全是我們的人質!」綁匪又大吼。
機內陷入極度的凝滯中。
「聽著,你們全是我們的人質,倘若美國政府不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會炸掉這架飛機,大家同歸於盡。」
此話一出,尖叫聲又起。
「再吵,再吵我就引爆了。」恐嚇一撂下,頓時誰都不敢出聲。
助理輕輕挪動身子,撞了撞身旁的花苒苒。「怎麼辦?完蛋了,我們完蛋了,這些歹徒很可能會炸掉飛機的。」
「是啊。」她的心反倒覺得異常平靜。
「他們不像在開玩笑。」助理聲音抖顫得厲害。
「遇上這種事,也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花苒苒安撫她。「怕的話,就祈禱吧。」
助理又小小聲地問:「花小姐,你怎麼好像一點都、都不害怕呀?」剛剛為了離開台灣而流淚,現在很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她反倒無所謂。
「有什麼好怕的?」反正她現在跟遊魂沒兩樣。
「這是攸關生死的大事耶。」
「隨便了。」回頭想想自己的人生,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唯一的遺憾是──欸!這可能是她最大的不甘心。
「花小姐,如果我們真的要死,你、你有什麼心願未了的?」助理抖顫得幾乎要昏倒,她必須講講話,否則她真的會昏死在座位上。
「心願?」一股深深的懊悔湧上心頭,讓她脫口而出。「我的心願是不可能實現的。」現在她才覺得好悔恨,她為什麼不早一點跟他承認、早一點跟他表白,她確確實實已經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