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連清
沉靜了好一會兒,最後她仍然克制不住,輕輕地,她試探地一問:「我聽說季小姐搬到你那兒住了?」
「是的,她懷孕了,一個懷孕的女孩獨自住在外頭我不放心,所以就讓她搬到我那兒住,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他的表情看起來是那樣地坦蕩蕩,口吻更是理直氣壯地叫人無法反駁,問題是他這個樣子令她更難過。
「孩子的爸爸呢?季小姐為什麼不讓孩子的父親照顧她?」她拐彎抹角地想求旺季慕蓉那番宣告的可靠性。
沐南扉的眸光透露出惋惜:「她告訴我,孩子是個意外,她不清楚孩子的父親是誰?」
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除非是另有隱情。唐水靜拚命告訴自己別受了季慕蓉的挑撥,別在尚未弄清楚事情真相前,就把罪名扣在他身上,可是季慕蓉堅定的宣告猶言在耳,她實在做不到不懷疑,做不到無動於衷。
「孟關玉」的事,她已經相信沐南扉的說辭,她已退讓了一步,但對季慕蓉,難道她還要繼續做只埋首沙土中的駝鳥,來個眼不見為淨嗎?
「季小姐怎麼會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曉得?南扉,你瞞了我什麼?」
「瞞你?」他批高眉,「我何必瞞你?慕蓉若真的有好對象,我替她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不告訴你?」
「可是她跟我說……」話說了一半,唐水靜突然住口了。
「她跟你說什麼?」他的眉挑得更高。
「沒什麼。」道人是非不是她該做的事。
「水靜。」他緊緊握著她的手,雖然不清楚她欲言又止所為何事,但應該跟慕蓉脫不了關係,或許她是在吃醋,所以他有解釋的必要:「慕蓉是在沐家出世的,我更是看看她一天天的長大,雖然我們之間的稱謂古怪地從叔侄轉為兄妹,但這從來不影響我跟季家父女之間這分濃厚的情誼。在我這漫長一生中,他們父女倆是我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朋友,更是我的精神支柱;若沒有他們的鼓勵,他們的相伴,這幾年我根本就撐不下,早放棄了找尋你的勇氣。」他澀澀一笑,「一次接著一次的失望是很痛、很苦的折磨,別以為這痛苦受多了就會麻木,錯了!對我而言,只會痛上加痛。」
唐水靜的眼眶裡閃動著濕潤的淚珠。
「我不否認慕蓉對我有一分特殊的感情,但我確定那只是她一時的迷惑,她把兄妹之情和感情弄混了。一直以來我做到不給她任何幻想、任何機會,她會知難而退的,而我們結婚的那一天就是她真正覺醒的時候。」
「事情的發展會像你說的一樣,那麼簡單嗎?」她喃喃自語。
「除非你不相信我。」他定定地看著她。
在他殷殷的注視下,她不安定的心好像又找到了依靠:「我——相信。」
★★★
日落西山,夕陽餘暉映照在玻璃窗上。
季慕蓉走出辦公大樓往停車場方向去,現在的她已經正式住進了沐家,堂而皇之地能夠終日與沐南扉為伴,雖然他總是有意地避開她,然而「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會被她感動的。
「慕蓉——」
這喚聲令她全身一凜,轉身回頭,果然是李世擎。
西裝筆挺的他帥勁依舊、瀟灑依然,只不過眉宇之間隱隱約約地泛出若有似無的落寞。
「你——你又來幹什麼?」她的聲音繃得好緊,連她都不曉得自己在緊張些什麼?
「沒幹什麼?看看你。」李世擎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的反應。
「我很好,不需要你的關心。」她強裝出來的冷硬,擊滅了李世擎最後一絲的希望。
「我想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想看的人不是你,是我的孩子,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他開始回擊她。
「孩子?」她摸著自己尚未突出的小腹,強忍自胸口泛起的酸楚,「孩子現在很好,而且我暫時不會去動他。」
「暫時?」他忿忿地,「也就是說你要是一個不高興,還是隨時會傷害他。」李世擎氣憤極了,更恨自己幹嘛無可救藥地喜歡這殘忍的女人。
「只要你不再來騷擾我,我保證會留下孩子。」她不能讓李世擎來破壞她的計劃。
「你在威脅我?我是孩子的父親,憑什麼不讓我看他?」他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可以給你承諾,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只要你別再逼我。」她豁出去了。
一陣沉默之後,李世擎妥協了:「你是不是搬出公寓了?」
她點頭:「我現在跟我父親,還有『他』住在一塊兒。」
「那我該恭喜你如願以償了。」李世擎澀澀地說道。
「我會讓孩子生活在正常家庭的。」她急急地保證。
「隨你吧!」他再無心力去勸她回心轉意,「我若繼續勉強下去,只是增加彼此的痛苦,還讓你有恨我的理由。」他挫敗地歎口氣,「過幾天我會回美國,這一去就不會再回台灣了。」
「不回來?」她恍惚地喃道。難道就這樣結束?就這樣各分東西不再有瓜葛?「那你台灣的事業怎麼辦?」她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麼勺「有你這種合作夥伴,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他看著她,「台灣,已經沒有值得我留戀的地方。」
沒有值得留戀的地方?
季慕蓉美麗的大眼完全失去焦距,跟上一回得知他回美國的心情一樣,她的心情瞬間變得好低落。不!跟上回不一樣,這次不止低落,甚至仿如墜落至絕崖深谷,再也無法翻身似的空茫。
怎麼會出現這種絕望的感受?對像還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李世擎?錯了吧!不該是這樣的,全弄錯了吧!
「要走的時候通知我一聲,我去機場送你。」她振起最後一絲的精神。
「不必了,相見不如不見。」
第七章
一早起床,唐水靜的眼皮猛跳個不停,一顆心莫名的忐忑不安,似乎在警告她即將有事發生;但一整天下來,葵姨依然如往常般過著她一貫的生活程序,爹地。媽咪也都各自忙著自己的工作,而她自己呢,早上學插花,整個下午待在家裡幫忙葵姨處理家務,倒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狀況。該不會是南扉吧?
一通關心的電話撥去,他安然無恙地坐在家裡籌劃著他們的婚禮。是自己神經繃得太緊,才會出現這種心神不寧的反常情緒吧,唐水靜安慰著自己。
「小姐!站在外面的那個人好像是李少爺?」葵姨手指著透明玻璃窗外,在朦朧夜燈下,看得並不真切。
「丹青?」唐水靜雙眼往外探去。沒錯!真是他。
「我出去看看好了。」葵姨起身就往外走。
「不!我自己去,他大概是想把他的決定告訴我。」唐水靜吸一口氣,為自己壯膽,然後走出去。
黑色的夜空像極了一匹黑色的綢布,覆蓋住整片大地,即使有慘淡的月及路旁的街燈相伴,依舊擺脫不掉那抹黑暗。
眼前的李丹青看起來不太一樣,是夜晚的關係嗎?那張斯文的臉龐竟然抹上一層神秘的灰暗,那是她未曾見過的表情。
「進來坐吧!」
「不!你陪我走走好嗎?」李丹青央求著。
水靜點頭應允了他。
繞過別墅區,他們沿著小徑來到別墅後方的一座公園,公園裡只聽到唧唧的蟲鳴聲和小型噴水池流瀉出的潺潺水聲,是一片幽靜。
暗淡的月光映著李丹青的臉龐,那臉彷彿蓋上一層紗,虛幻地不可捉摸,朦朦朧朧的。
兩人對看許久,李丹青虛幻空洞的聲音這才幽幽地飄了出來。
「你要跟我解除婚約的事,這幾天我考慮了好久,翻來覆去地思索著你對我說的話,一字一句仔仔細細地斟酌想了好幾遍。」
「還是那句老話,對你,我真的很抱歉!」除了歉意之外,唐水靜不曉得自己還能講什麼?該講什麼?說了,只會讓他誤以為她矯情。
「我反省著自己,自己真是那麼的差勁嗎?差勁到讓你在一夕之間否定了我們的感情,差勁到讓你立刻決定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很不甘心。
「我說過,這並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不夠成熟,弄不清楚自己想要的、需要的是什麼樣的感情,等到我終於弄明白了,卻給你帶來那麼大的麻煩。」
他慘淡一笑:「如果只是麻煩,我倒有辦法解決,問題是,感情這東西並不是說斬斷就能立即斬斷,說解決就能馬上解決的。感情不比一般尋常事,我沒有辦法跟你一樣那麼豁達,說變就變,想收回就即刻收回。」他粗聲地指責,「是啊!你找到了你自己的幸福,但我呢?你替我想過了嗎?」
面對他的責問,唐水靜只能用祈求他原諒的眼神望著他。
「我們真的沒有再挽回的餘地嗎?水靜,你試試再次接納我好嗎?你可以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哪些個缺點,我會改的,真的,我保證一定改;只要能跟你廝守一輩子,我願意完全聽你的,只希望你能再給我機會。水靜,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他痛苦地抱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