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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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切的哭泣聲自未關緊的門縫裡傳了出來,躲在棉被下的媛媛哭得慘不忍睹,可憐兮兮的。
見她如此,一股沉重,有如磐石壓頂般令他簡直無法喘息。站在門前,不由得不承認,對媛媛,他做不到向來的瀟灑,更承認,他的心緒總會不受控制地圍繞她而轉動,在他的羽翼保護下,也完全見不得她有任何不開心的時候,難不成真如秦叔所言,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相處這半年多來,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已視她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是喜歡上了她?
房內傳來的悲切哭聲,仍然不止,也提醒著他,得暫時收起腦中盤旋的混亂,不能任由那小東西傷心不止下去。
進了門,坐在床沿處,輕輕掀起被蓋,攬起了趴臥在床上的小可憐,瞧她淚痕滿佈,啜泣不止,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起。厚實的大掌輕輕來回撫著她的背脊,將滿腔無法言喻的安慰之情藉由手掌的傳遞期能送給她知曉。
不知是哭累了,抑或是感受到他的貼心溫柔,媛媛慢慢止住哭聲,但是,她卻故意將小臉蛋趴在他的肩膀上,不敢正臉迎視他,她怕——怕迎上一張責備的表情,她擔心大哥會為此事而討厭她。誰叫她,愛出風頭,竟惹出這種貽笑大方的笑話來。
懷抱軟玉溫香,柳隨風可無心享受,此刻的他,心所思、意所念,全是該如何重新建立起她的自信。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可不希望因為此事的發生,而叫媛媛從此遇事瑟縮,毀了她所有的特質。
略帶強迫地捧起她的臉蛋,媛媛濃密黑鬈的睫毛絲毫不肯睜開,緊緊合閉著。
「張開眼睛看著大哥。」他低沉的嗓音帶有微微的脅迫性。
柳眉緊攏,她搖頭。
「再不張開,大哥要處罰你了。」他凝視著那張總令他驚艷不已的面容。
她依然搖頭,五官緊蹙。
他低啞輕吼一聲!吻上了那兩片嬌艷紅唇,做下了他有生以來頭一回的逾越舉動。
倏地,她睜開了眼,大哥那張俊逸的臉孔竟貼在面前——初時,她沒有驚慌、沒有失措,偎在她熟悉的懷抱裡,只是傻呼呼地承受他唇間的纏綿溫柔,一顆心只覺得陶陶然,混沌的大腦更只清晰地傳送一項訊息——她愛極了這種唇與唇之間的碰觸。
她的女性本能終於發作,媛媛開始覺得渾身乏力、順暢的呼吸也開始急促,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在她鼻間輕拂,一股火燒似的燥熱席捲地迷眩住她。幸虧,嬌柔的身子有柳隨風強而有力的臂彎護住,才不致因為身體軟柔無力而滾下床去。
媛媛瞪大著眼睛內心混亂極了!對於大哥的舉動她該如何反應才對?迷糊裡,她下意識地掙扎了下,只一下,立刻震醒了眷戀其中的柳隨風。
他在做什麼?從沉醉中乍醒,赫然發現自己居然侵犯了媛媛,還是在一種情不自禁的狀況下失控地欺負了她。
她羞赧地輕喘著,雪白的粉頰因燥熱而暈紅,臉龐左擺右晃,只擔心臉皮該擺哪兒奸?對柳隨風的侵犯,根本沒想到要生氣。
「媛媛。」他輕喚她的名,低聲道。「對不起!冒犯了你,但大哥會為自己的莽撞行為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什麼?」她窘迫地問。對男女間的懵懂表露無遺,她根本弄不清楚柳隨風這話代表著什麼意義。
他微微一笑,早該知道會得到這種答案。但這無所謂,他柳隨風願對天發誓,今生今世永不負她,只待她更成熟、長大、他會實踐自己的諾言。
但在這一刻,為了不讓她太難堪,柳隨風只好先轉移了話題,一邊順手替她打理弄亂的髮絲。
「剛才的問題我們暫且不談,大哥只希望你忘記秦叔剛才在花廳對你所說的一番話。」
果然——她立刻忘了羞怯,情緒又跌入低潮,她低下頭,神色黯然地。
「大哥難道不認為我的琴藝很可笑,所彈出來的音韻不堪入耳嗎?」
他搖頭。「傻丫頭!李姑娘勤練琴藝十餘年才得此美名,而你第一回接觸,能有多好成績?」
媛媛沉默了,她承認大哥說的有道理。
他再道:「沒有必要去和李姑娘一別苗頭,你是你、她是她,各有各的特色與所長,比又如何?徒增煩惱罷了,媛媛是個聰明人,怎麼會不明白這層道理呢?」
一雙眼睛雖然仍半垂著,但在柳隨風催眠似的又哄又勸下,媛媛平靜的心扉已能漸漸接受他的規勸。
「好,我做我自己不跟她比較,大哥說過人比人氣死人對不對?」她好像想通了一般。
「明白就好。」俊逸的臉孔凝出愛憐之色。
第三章
「曲兒,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媛媛驀地從樑柱上跳下來,擋住興高采烈奔馳在長廊上的曲兒。
嘻嘻一笑!她獻寶地揚了揚手中的精緻錦袋。「荷包袋子啊!很漂亮吧。」
「拿來我看看。」袋子上繡的是雙雁歸來圖,繡工甚為精細,雙雁圖式栩栩如生,只消一眼就可以判斷出繡此荷包袋子的人,手工是如何細巧了。「是很漂亮,秦伯母送給你的呀?」她遞還給她。
「不!」曲兒搖首。「是李畫意姑娘送的,莊裡上上下下甚至連傭人、小廝、人人各有一個呢。這位李姑娘真是有心、待人真好,而且你瞧瞧,這手工簡直是一流的,不愧是受過薰陶的名門千金。」
忿怒的情緒反射性地直衝腦門,原本的笑意瞬時被陰鬱的顏色給覆蓋上去。
「大哥也有嗎?」媛媛冷冷地一問。
「應該吧!」曲兒愛不釋手地把玩荷包袋。「秦老爺和其他管事身上也都佩掛一個,李姑娘應該不會漏掉莊主才對。」
聞言一愣!前日她才答應柳隨風不去跟李畫意計較的,可是一遭逢刺激她又立刻忘得一乾二淨,腦海裡所盈滿的全是那李畫意怎麼可以送大哥禮物?她怎麼可以去討好大哥,她憑什麼?
「討厭!」她突然大吼一聲,把曲兒嚇一大跳。「不許你喜歡這個荷包袋。」
「什麼?」曲兒傻呼呼地。
一氣之下,她直接從曲兒手中搶來荷包錦袋,將它扔在地上拚命地踩。「討厭!討厭!討厭。」一陣亂踩洩憤,眼眶開始凝聚淚水。
「小……小姐——壞了。」曲兒氣急敗壞地看著被踩爛的袋子。她好心疼,一抬眼,卻見她的媛小姐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她會刺繡難道我就不會嗎?」她用衣袖將快淌出來的眼淚一抹,決定化悲憤為力量。「曲兒,你等著看,我一定會還你一個比李畫意繡得還好看十倍,不!是百倍,也不!是一萬倍的荷包袋子送給你。」說完後,一個轉身,立刻奔向編織房去。
「小姐——」倒楣的曲兒一臉無辜,到現在她仍然搞不清楚媛媛究竟在發什麼瘋?看著地上的荷包袋變成一團爛布,鼻涕眼淚一吸,她到底招誰惹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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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擺在桌面上,媛媛充滿期待地站在柳隨風面前,抿著小嘴兒,細聲細氣地對他說道:「這是我送給大哥的禮物,大哥打開來看一看喜不喜歡?」
不待柳隨風說話,不改頑性的秦觀山立即跳了出來。「媛媛好偏心,只想送莊主禮物,那我呢?」他存心促狹地逗弄她。
沒好氣的!她雙臂一展,比劃了個大圈圈。「秦叔叔放心吧!趕明兒個媛媛送您一個這麼大的禮物,用來報答當年秦叔在鳳樓花廳裡送我的贈言,我還保證這禮物一定讓秦叔叔永生難忘。」
永生難忘?秦觀山聞言一驚!趕快嚷道。
「不用送了!別麻煩,我剛才是開玩笑的。」他心驚肉跳地連忙推辭,媛媛臉上那抹此仇不報非君子的神色讓他不寒而慄!當下決定噤口不再多言,也暗罵自己竟傻得惹禍上身。
解決掉多嘴的秦觀山,媛媛滿心期待地重新催促柳隨風打開禮盒。
「大哥快打開來啊,裡面的寶貝可是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的,看看做得好不好?我還要麻煩大哥指點一、二呢。」她慧黠的眼眸充滿著期待。
柳隨風輕輕一笑!審視那只盒子,在打開前,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不要被錦盒裡突然蹦出來的怪物嚇上一跳!她經常如此惡作劇的。
結果,當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以後,並沒有想像中的怪物蹦出來嚇人,盒子底層只擺著一塊粉紅色的絲絹,柳隨風拿起來仔細瞧看著!絲絹上頭似乎繡了……繡了……繡了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鬼東西。一向精明的他橫看豎看還是看傻了眼!根本分辨不出這上頭繡的究竟是什麼圖樣?
話雖然如此,他仍然得點頭假意欣賞著。
「媛媛繡的很漂亮、也很別緻,大哥很喜歡。」儘管看不出那一團糟的圖樣是什麼,更甭提那慘不忍睹的繡工是如何粗糙,但適時的鼓勵是必須的,至少她已經一反常態地肯拿繡針學習女紅,無論如何都該嘉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