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連清
"這是哪兒?"緊閉的雙瞳微微掀啟,仍處於半渾噩狀態下的她一時忘了先前所遭的經歷,直到展斜陽那張冷峻的面孔現露在她面前時,記憶才全數恢復。
"我還活著?"她自我解嘲地輕輕勾起嘴角。
"想死,不會這麼容易的。"黑如子夜的眸光依然凜若冰霜,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承認當她栽倒之時,那由心底湧出來的驚慌曾讓他一時亂了分寸。
"在任九天未能伏誅以前,你這命是誰也帶不走的,包括你自己。"她眨了眨眼,慵懶地輕道:"放心吧,我從來就設想過要自毀性命。"嬌酣的臉龐流露出的無奈惹人心憐。"其實你若不是故意折騰我,我也不至於餓著、凍壞,更不會因堪受不住而昏倒,我的身子一向強健的'''"她竟反過來指責他的不是!"展哥哥,你可曾思量過,你這番作為非但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反而得花費銀兩請來大夫替我診治,甚至還得費心照顧我的病體,這般的得不償失,該不是你所樂見的吧!"她虛弱地提點他。
展斜陽靜默,冷冷地瞅視她,半晌後,他面無表情地開口:"你以為這番說辭會讓我放了你?"
"我知道你不會……"她搖首,昏昏呢喃著。"況且,我也不想離開你……"
"什麼?"展斜陽一愣!她說什麼?不想離開他?這小妮子是燒昏了,抑或打著某種主意?可惜展斜陽還來不及分析,劇烈的咳嗽聲倏地傳來——
"好難受。"任薰衣櫻唇微微低吟,再次成功地懾他的心魂。
無心不忍地將她扶起,讓她倚在自身胸膛上,溫熱的杯沿遞在她的唇畔餵食她,見她貪婪地啜飲著溫水,憐惜又躍上心間。這女人明不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鐵律……展斜陽睨睇著她。
"謝謝廠熱茶暖和了她的身子,眩惑人心的笑靨一出,一股不對勁的感覺霎時間襲上展斜陽的心窩,也同時擊掉他的怔然。可能嗎?她在運用她的美麗撩撥他?這心念才起,立即狂捲成形、排山倒海地充塞他整個胸臆。為何不可?她是任九天的女兒、血濃的至親,自當也承襲了其父狡猾奸詐的性格,在明知任氏一族逃不過他的狙殺追蹤,而且躲藏的日子必當是痛苦難捱之下,在這種走投無路的劣勢情況,當然想反客為主:於是設計這場美人計,迷誘他一步一步掉進粉紅陷阱裡,等他神魂顛倒、任憑擺佈之時,自會為美人而拋棄這段血海深仇,任九天自是能夠逃過這場死劫,任薰衣口口聲聲所謂的時候未到,正是指如此吧!所以,在薰夢苑時,她才會自投羅網,她完全是有目的的。最可笑的是,他幾乎就被她所惑,十年的心血差點成為一場白費。這自始至終扮演投懷送抱的任薰衣,其行徑,無恥到極點。
該死!
"說,你運用你的容貌,欺騙過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冷峻的五官突然俯近她,一字一句全是駭人的冷硬。
"什麼?"任薰衣大眼怔然,不解他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懾人。
"裝傻?"邪獰笑容一出,他毒辣地捏住她潔美的下巴,問話的口吻不含一絲溫度。"我在問你,為了達成你的目的,你曾經不擇手段地耍弄過多少男人?"
耍弄……男人?他在說什麼?任薰衣做夢也沒料到,展斜陽會將她歸類為人盡可夫的淫蕩女子。
"你冤枉我。"她焦急地猛搖臻首。
"少故裝可憐,我不會再中你計。"銳眼一瞇,修長的指頭立即撫上她蒼白的唇際,極其諷刺地問著:"告訴我,你這片唇,有幾個人親啄過?"大掌突又滑下她柔美的肩胛處,五爪猛地緊緊鉗制住。"這裡,又留有多少男人的印記?"她迎視他的憤怒,想解釋……
刷地一聲,素薄的衣裳被他撕開,露出凝脂似雪的玉肌來,肚兜所蔽掩不住的臂膀及半敞露的胸脯,一一呈現在他眼前。"這身子,又有多少男人躺過?"他陰狠地嘲謔。
"不!"她倒抽涼氣地搶過榻上的被,蓋住自己的裸露,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論斷我。"
"為何不可?"他無情地道。"以色誘人,不正是你的看家本領。"
"看家本領?"聞言,美麗的容顏委屈不已的頻頻搖首,更憑添她的嬌美。展斜陽若不是早已培養冷硬的心腸,早就心軟得不願責問她。"以色誘人?"任薰衣一直都瞭解他對任家的怨恨,卻從不知道他竟會視她為妓,她當然明白自己的美貌,可從不曾以此為武器,除了……
"展哥哥,你這段侮蔑的言詞,不單單是在辱沒我的清白,也等於在侮辱你自己的尊嚴,你知不知道?"她怨懣地責道。
"侮辱我自己?"干他何事?"因為,我會成為你的妻子。"她淡淡出言,卻石破天驚地震撼了他。
"妻子?"展斜陽眼瞳大睜。"你說什麼,妻子?"
'是的,妻子。"她深深吸了口氣,揚起一抹不容錯辨的聲調。"在我十三歲的那一年,就決定將自己許給丁你。"她永遠忘不了那幅絹畫所帶給她的震撼,以及那股銘心刻骨的悸動,即使現在表露的真情只會讓他當作荒唐言、視為無恥事,但她不在乎,她所受不住的,是展斜陽無的放矢的指責,她沒理由承受這條莫須有的罪狀。早知他會挾怨以報,卻不顧自己生死,留在薰夢苑迎接他的來到,除了是想成就自身這段牽念之外,最重要的是想治癒他的創痛……一個不該成為冷血殺手的鐵血漢子。他能不能感受到她的一番苦心?
什麼話?他的仇敵之女,竟昭告要嫁他為妻,還早在十三歲那年,就莫名地將自己許給了他。這番大咧咧的告白擲入他的心湖,掀起的不是感動,而是她的用心,他不得不細究這女人的思維……展斜陽冷冷一哼,這厚顏無恥的工夫,嚇煞人也。
"為了要我饒你任氏一族,你什麼話都可以說盡、葉麼驚世的舉止都敢作為,甚至不惜拿身體來當籌碼,你好樣的!"他偏頗地將她的真情,轉為不堪的一面。
"我不單只為任家,也為你。"
"為我:"'他鄙夷地冷哼。"這話未免可笑。"
"不!這絕不是笑話,因為我……"話倏然停住,展斜陽嘲弄的神態在表示他不可能聽信她任何的言語,此刻的辯解只會落個白費工夫的下場罷了。
"展哥哥,只要你給我時間,我會用行動來證明我的作為絕無半點惡意。"
"惟有傻子才會上你的惡當。時間,我可沒忘,你爹目前最欠缺的正是逃亡的機會。"他又曲解她的意,
她無奈地暗暗喟歎一聲。"怎不辯駁啦,或是被我給料中了?"平靜的表情端是危險的前奏,他不懷好意地將唇傾近,緩緩地移向她如花瓣般輕柔的唇際,近在咫尺間。心狂跳如擊鼓,怦怦然地叫她亂了章法,卻無法忽略,那雙充滿情慾的眼,盛載的是戲弄與不屑的澤光,他壓根兒當她作隨便的女人。想退……
"你好像很害怕。"唇瞬間下落,霸道地吻住她欲逃開的嘴兒,粗暴地含掉她欲語的抗拒,瘋狂地蹂躪她的柔美,他舔舐著、啃嚙著,直到唇瓣紅腫不堪,他才盡興似地移了開來。"噴!噴!不對,你不該怕的,又怎能抗拒我呢?方才是誰厚顏無恥地說要成為我的女人?"他噙著嘲弄的笑意。
她驚愕地愣住,他竟反拿她真情的表白來堵她、羞辱她。邪魅的眼眸不懷好意地勾起,嘴唇譏誚一揚,大掌迅速捉住棉被的一角,無視她的驚呼,打定主意要將她最後的屏障卸除掉,決定就給她一道終身難以抹滅的印記。粉臉煞白,他真的想……
"等……等一等!"她拚命嚥下恐懼,捉住殘存的勇氣。"你……你可以在此刻要了我身子,但是……但是你……你必須視我為妻,給我名份。"
"名份?"她竟荒唐地提出這種要求?
"你想要冠我展家姓?"
"沒錯。"她點頭。
展斜陽怪異地看著她,霍地又勾起她的下頦,不住地上下打量著。眼不能挪、心不能懼,無論如何都必須讓他知曉,她的這項要求絕對出於真心與鄭重。
半晌後,他笑了出來,輕蔑的狂笑聲迴盪在房內四周。
"你捫心自問,配嗎?"譏誚的冷盲一撂,似要甩掉什麼般地快速步出廂房外,一點遲疑也沒有,毫不留情地打擊著她的堅強與自尊。人走了,空空洞洞地,但殘酷的邪笑與嘲弄猶然在耳,迴盪不休呀……揮之不去。蒼白的麗顏偎人錦被中,雙瞳不得不緊緊閉合,緊緊地,是這麼拚命地想阻止眼眶中的渾圓珠淚滾出,不可掉下來的……知道嗎?真正的任薰衣並沒有她自己所以為的那般堅強,每回面對著深沉難測的展斜陽,雖然表面看似應付自如,其實骨子裡是恐懼的,同樣驚悚無比。敢勇於面對,只因盤踞心頭的贖罪之情,更明白一味的逃避不僅改變不了他的千里追殺,更只會換得任氏一族終其一生處於惶惶之中,永世不得安寧。正因明白,所以即知情勢困頓艱險,也知所面對的主宰喜怒難料。但她仍願一試,相信著也許動之以情,或許乾坤可扭、血腥干戈可化。窗欞外,風雪已停,當空的星群綻放出璀璨的明亮,似在預言美好的將來。姑且這麼安慰著自己吧!況且費心的耕耘總比坐以待斃來得可期吧!輕吁一口氣。告訴著自己,不管在他的心目當中,現在是如何看待著她,也不去在乎在他的眼光下,她的作為是如何荒唐可笑。決心既然已成,斷然不會更改。誰讓五年來的牽念,是斷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