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冷玥
「地下姊夫?什麼意思?」洪建裕踩下煞車等綠燈。
「因為他們已經開始同居了,叫他『地下姊夫』沒什麼不可以吧!」秦湘琪想到以後天天有豐盛的晚餐可吃,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細縫。
洪建裕轉頭看見她那可怕的表情,彷彿美食就在眼前;不過,童致暘的廚藝實在好得無可挑剔。
旭東企業大樓。
董事長的機要書室裡,周宗樊將重要的事處理完後,靠躺在皮椅上仰看天花板;良久呼出一口大氣伸個懶腰,轉頭看到一旁桌角那個置物籃中的信件。信件是寄給董事長的,內容卻包羅萬象,從恐嚇、抗議到廣告、邀請卡都有。
拿過置物籃將那些沒有回郵地址的信往垃圾桶丟,依經驗,這些信九成九是無聊的抗議和恐嚇信;他就這樣丟了二十餘封以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回郵上寫著某慈善機構所成立之安養院寄出的信,尋思董事長對慈善機構的募款向來是來者不拒,考慮了片刻決定打開來看看內容,如果是募款信再送去給董事長做定奪。
當他拆開信件以後,信件的內容卻讓他從椅子上跳起來,片刻也不耽擱地拿著它走向董事長室。
董事長室。
何駿宏正在批閱一份企畫案,因為事業後繼無人,使得他已無稱霸商界的雄心,所以轉而把盈餘用在員工的福利上,再加上良好的陞遷制度,反而招徠更多優秀人才,因此公司不但沒有衰退,更是直逼龍頭地位。可是,不管賺再多的錢、多高的社會地位,都無法改變他日漸蒼涼的心境。
「董事長!」何駿宏抬頭看著未經敲門就進來的周宗樊,瞧他面色凝重有別於平日的穩重。
「什麼事?」
「有一封您的信。」何駿宏再度將視線拉回企畫書上。「哪裡寄來的?」
「發信處是一家安養院。」何駿宏停筆想了片刻。「念給我聽。」周宗樊猶豫了一會兒。「屬下不能念。」
何駿宏抬頭雙眉一皺問:「為什麼不能念?」周宗樊深吸一口氣。「因為信的內容是有關少爺的事。」
「少爺?」何駿宏眉頭皺得更緊,這個部屬今天是怎麼搞的?
「您可能有一位私生子。」
「什麼?!」何駿宏聞言一驚,接著一把搶過他手中的信封,迫不急待地抽出信,映入眼的是那埋藏在遙遠記憶的娟秀字跡。
駿宏:假如這封信能送到你手中,當你收到此信時,我已不在人世了。
原諒當年我沒有等你,雖然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可是,我自知配不上你,所以我選擇離開。
雖然我們無緣相伴到老,但你依然是我今生最深的摯愛,一生無悔的依戀,因為我有你留給我的寶貝,一個像你的兒子,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
寫這封信給你,對你別無所求,只希望我們的兒子如果帶著你給我的定情玉珮前去找你相認時,請不要把他當成騙子。我也不奢求能讓他認祖歸宗,只求你能好好地照顧他,哪怕只是一點點額外的關照也好,因為我不希望在我死後,他成了飄泊無依的人海孤雛。
孩子隨我姓,取名致,怕你不認得他,我隨信附上一張照片。
童芳梅絕筆何駿宏看完信立刻將內附的照片抽出,照片上的她雖已不再年輕,但那飄靈清麗的氣質依然是如此迷人,站在她背後的年輕人一臉純真的笑容與她如出一轍,模樣則與自己年輕時十分酷似。
「去把童致暘給我找來!」何駿宏握緊拳頭大聲呼喝。
「是。」何駿宏再把信讀過一次,顫著雙手捧著它喃喃地道:「芳梅,謝謝你!來生我一定還你這份情,孩子我會好好地照顧他的。」緩緩地收起信拿起照片,再次將母子兩人看個清楚,老天爺並未要絕他,當他放棄一切希望,萬念俱灰時,竟賜他一個不但能繼承事業,更能延續香火的兒子!
數分鐘後,周宗樊面色凝重地回來。
「董事長。」何駿宏見只有他進來,不禁問:「他呢?」
「少爺已經辭職了。」
「什麼?!」何駿宏霍地站了起來。「什麼時候的事?」周宗樊從沒見過他如此震驚的模樣。
「您上次找他來後,少爺回去立刻遞出辭職書。」何駿宏呆了好久,臉上逐漸凝聚怒氣。「他以什麼理由辭職?」
周宗樊看了他一眼,遲疑了片刻後說:「據他的上司黃課長轉述,少爺的理由是董事長說我長得太像他,看起來很礙眼,要我立刻滾蛋!」
何駿宏表情呆滯地看著他:什麼跟什麼?他哪裡覺得他礙眼了?不但如此而且還愈看愈順眼呢!可是,他為什麼要編這麼荒謬的理由辭職呢?回想起那天他所回答的話以及侷促不安的神情,說明了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不過,沒想到他不但不來相認,甚至溜得比什麼都快,真是不想不氣,愈想愈火大,不禁用力捶打桌面。
「可惡的渾蛋!」周宗樊被他如此激動的神情嚇了一跳,從他任機要書以來,還沒見過董事長動這麼大的氣。
「找到他!不計一切代價,無論用什麼方法,一定要給我找到他。」何駿宏怒氣填胸地吼著。
「是。」「這個混蛋,讓我找著了非好好地打他一頓屁股不可!」走到門邊的周宗樊雖對董事長突來的話感到詫異,一個大人被老子打屁股會是什麼樣子?可是,他卻喜歡董事長有生氣有活力的樣子。
何駿宏罵過後坐回大皮椅,珍視著那張最佳證據的照片。原來那天與童致暘面對面的奇異感受是父子連心的天性,此刻不禁暗自悔恨警覺心太差和打草驚蛇;老天爺都已經把兒子送到面前了,竟然還讓他從眼皮底下溜掉!
想到這近三十年來,他們母子倆的生活一定很不好過;一想到愛人要忍受別人對未婚媽媽的異樣眼光獨力撫養孩子,兒子要背負著父不詳的私生子身份,努力在社會掙扎求生存;思及至此,他不禁胸口一陣絞痛,眼眶泛潮。
第五章
「老姊,我又來了!」斜倚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秦湘萍忍不住按按額角,每天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句話。
秦湘琪笑容滿面地進來,後面還跟著抱著小娃兒的洪建裕。
「我買了些水果來,飯後大家一起吃。」她把一包水果放在桌几上。
「又是賄賂品嗎?」
「嘿!嘿!」秦湘琪乾笑了兩聲,雙手交握,一臉諂媚的笑容。「姊姊多心了。
這只是我的一點小意思罷了,哪是什麼賄賂品呢?」
「哦?」秦湘萍瞄了水果一眼。「不是賄賂品?那為什麼你買的都是致愛吃的水果呢?」
秦湘琪愣了一愣,笑容更諂媚。「哎呀!姊姊又多心了。我不是特意去買地下姊夫愛吃的水果,只是今天碰巧都買了這些罷了。」秦湘萍給她一個「你在睜眼說瞎話」的眼神,明明就是有預謀的賄賂,還說成是巧合。她實在不怎麼喜歡老妹叫致「地下姊夫」,好像他是她養的小白臉一樣;偏偏兩人的關係就是有實無名的夫妻,不讓她這麼叫也不知該如何稱呼。
洪建裕抱著兒子逕自在一旁沙發上坐下。老婆為了美味豐盛的晚餐,什麼諂媚話都說得出來;懷裡的兒子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在客廳轉了一圈,用著初學尚不靈光的語言:「叔……叔……」「叔叔正在忙,等一下再抱你。」洪建裕拉下兒於扯他耳朵的小手,不知為什麼兒子似乎很喜歡讓童致暘抱,也許是忘不了那片土司的恩情。
「老姊,我想全世界的女人都會羨慕死你的。」秦湘琪在她身邊坐下。
「為什麼?」秦湘萍拿起遙控器轉台。
「有哪個女人能像你一樣,回到家翹起二郎腿看電視、報紙,地下姊夫就得進廚房張羅晚餐,晚上還要陪你一起加班,假日還得打掃房子,活脫就是個菲律賓男。」秦湘萍回頭向飯廳望了一眼,的確是如此沒錯。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我不會燒飯是不爭的事實,你不也是如此嗎?」
「我哪有你好命,就算不用煮飯、打掃,還得服侍我家的老太爺。」秦湘琪瞪了老公一眼,嘴角一撇。「服侍得不夠好,他還會擺臉色呢!」這邊,洪建裕不服氣地問:「我什麼時候擺臉色了?」
「哼!沒有嗎?」秦湘琪賞了他一記大白眼。
洪建裕只是低頭逗著兒子,不敢回答沒有。
這時,童致暘由飯廳出來通知大家:「各位,開飯了!」
「哇!太好了。」秦湘琪聽說可以吃飯了,站起來拿起水果朝飯廳走去。「我把水果洗一洗,待會兒飯後可以吃。」秦湘萍等他們夫婦離開客廳,才走到童致暘面前,看著為準備晚餐而忙得滿頭大汗的他,心疼他的辛苦。
「今天的菜全是你喜歡的。」
「謝謝!」秦湘萍覺得好窩心,抬手輕拭他額上的汗珠。「我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