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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第二章不將心事許卿卿(一)?

    近來京城中最新、最熱門的話題,便是太后下懿旨將靖王府的卿鴻郡主指給了北提督容韜。

    喜事如野火燎原傳開後,每日走往提督府視賀的官員絡繹不絕,想這北提督已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如今又娶了太后最為寵愛的卿鴻郡主,真個羨煞不少旁人。

    另外,在太后施加壓力下,兩家的婚期迅雷不及掩耳地敲定了。雖十分迅捷,但絕對不馬虎,那是一場足可媲美公主出閣的盛大婚禮。

    傍晚提督府內大擺酒席,舞孃隨音樂在場中扭動身軀,歌聲笑影喧嚷不已,外頭如此熱鬧,眾人的心讓酒燻熱了,在書閣的內室中,新郎倌卻獨自飲著杯中物,空氣靜謐!那些響徹雲霄的聲浪全擋在石壁外。

    退去虛應的假笑,容韜陰鬱地盯住燃燒的煙火,心沉到谷底。

    天大的錯誤,卻尋不出方法阻止,他無法抗旨拒婚,至少不能做得明目張膽。這輩子他從未想過娶親,還與一位皇族郡主有了牽扯,「妻子」這個名稱對他來說太過陌生,他獨自慣了,多個人只會累了自己。更何況以他雙重身份,既是朝廷將才亦是朝廷欲除之而後快的叛逆,那位嬌滴滴的郡主倘若知情,恐怕要哭天搶地、大歎遇人不淑了。

    冷冷牽動唇角,囫圇地飲完杯中酒,他合上雙眼感覺酒液穿喉的燒灼,驀然間,在毫無前兆之下,一張清靈雅致的女性臉龐閃過腦中,眼眸如水如霧,含蘊慧黠——又想起她了,在大街驚鴻一瞥的翠衣女子。

    容韜苦笑自己的反常,這怪異的行為他找不出任何說辭。

    突然內室的石門機括震動,沉重的石壁緩緩開放,望見進來的兩人,容韜從容地將酒斟滿,面無表情。

    「你不在前廳『陪酒』,跑來這兒做什麼?」他朝那個穿戴與自己一模一樣,就連臉龐也一模一樣的男子說。

    「那是你的工作!」容燦大喊,粗暴地扯掉繫在胸前可笑的紅繡球。

    他與韜是雙生子,可沒人知道誰是兄、誰為弟,連兩人自個兒也弄不清楚,至於閻王寨結義的排行,兩人還是以猜拳決勝負,韜是二當家,他飲恨居於後。

    「我受夠了,寧可跟漕幫那群幾百年沒洗過澡的傢伙睡,我也不再回前廳!」他的個性又酷又冷,極難捉摸,會發火,可見外頭有多折騰人。

    容韜挑了挑眉。「我親自迎娶,你出席晚宴,早先就說好的,現在反悔不嫌晚些?那些高官一個未走就得繼續扮下去,你會幫我還不是想看我的笑話。」雙生子……唉,燦打什麼主意,他心知肚明。

    一旁靜默的總管高猷微微牽動嘴角。他亦是自己人,追隨容韜已多年。

    「哈哈,被你看穿了,而我也笑夠了,還是一句話不回前廳。若再有一句恭喜傳人耳朵,我立馬砍掉他腦袋。」容燦坐了下來,拿起酒罈便喝,用那嶄新的紅袖抹掉嘴邊的汁液,笑得有些幸災樂禍,「韜,認命吧!你是在劫難逃,該換正角兒上場了。」

    容韜皺了皺眉,抬頭瞥向高猷,「把酬金賞給舞團和樂師讓他們回去,將廊前所有燈吹熄,關起兩旁的側門,準備趕人。」

    「爺要親自去嗎?」

    容韜朝他敬了一杯酒,「有勞你了,高總管。」

    「是。」高猷坦然接下這個燙手山芋,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開口又問:「夫人自喜宴開始便在主房候著,丫環們已準備好了吉祥八珍和合巹酒,吉時一到,還等著爺揭下喜帕。」

    那兩道濃眉擰得更深,臉上掛著明顯的不耐煩,聽見容燦詭怪的嘲笑聲,他狠狠瞪了雙生兄弟一眼。

    「聽聞卿鴻郡主才貌雙全、慧嫻秀雅,方才在席間幾位見過她廬山真面目的大官紛紛作保,別人羨煞了你,你還賣乖,人家好歹也是個美人。」容燦說著風涼話。反正事不關己,他是來看熱鬧,順道將韜的情況傳回閻王寨,告之其他沒能來參加婚慶的兄弟,供眾人取笑。

    「你閉嘴!」容韜冷哼。

    容燦聳了聳肩,自顧自地喝酒。

    高猷仍恭恭敬敬立著,緩慢而堅定地問:「爺,到底哪一位要揭喜帕?」

    聞言,容韜與容燦相互瞪視,比賽誰的眼睛大。然後,雙生子以眼光取得了共識,在同一時間,四道銳利而狡詐的視線射向無辜的高猷。

    容韜清清喉嚨,語調不容反駁,「高總管,有勞你了。」

    ???

    撩高兩邊的喜幛,新嫁娘靜坐在繡著鴛鴦的大床上,身穿斑斕霞帔,如意鎖、吉祥環,金飾富貴而沉重,她的頸項已難承受,微微酸疼。

    第二章

    喜帕是卿鴻自個兒揭下的,連帶那頂珠翠鳳冠,全隨手讓她擱在床上。

    剛才誤了吉時,容韜沒來替她掀喜帕,丫環們慌成一團,直到高總管來報,她才知她的夫君醉倒了,怕濃烈的酒氣熏人,今晚在書閣睡下不回新房。

    晃動不安的心稍稍定下,她遣退奴僕,獨自待在房裡,案上兩根龍鳳火燭燃得旺盛,她環顧四周,房中除了那些扎上去的大紅綵球,陽剛的氣味十分厚重,牆上還掛有幾柄飾劍,這原是男子的房間呵……而將來,她會融入這股剛強裡頭。不由自主,方寸急促了起來。

    夜深了,他醉得不省人事,又一個人在書閣。卿鴻為他擔憂,掙扎片刻,她溜下了床,持著小小的油燈偷偷地想去書閣瞧他。

    官家的建築規格大同小異,出房門,轉了幾個迴廊,卿鴻順利找到了書閣所在。會心地笑了笑,怕風吹熄油燈,她腳步踩得輕緩,慢慢推開輕合著的門。

    人內,一片漆黑,除了身前稀微的光芒,週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卿鴻不熟悉裡頭的格局,小心翼翼挪動步伐,憑著一隻手胡亂摸索,她想找到窗子,只要打開窗讓外頭的月光灑進,書閣多少能瞧得清楚些。

    在聽見外頭聲響時,容韜即刻吹熄燈火,將自已沒入黑暗之中,鷹似的眼未受阻礙,依舊能清楚辨識黑暗中的一切,他屏氣凝神瞪著跨進門的女子,微愕地瞇起雙眼,他瞧不出她的長相,但見到那身華麗的吉服心中已然明白。

    這女人到底在做什麼?偷偷摸摸像個賊。

    無聲無息,容韜靠了過去。

    書閣這麼大,也不知醉了的人被安置在哪兒?卿鴻擔憂地咬著唇,感覺沉靜的空氣中有絲緊繃,彷彿誰正盯住了她。

    嘲笑自己的膽小,她甩開那莫名的困惑,手掌觸摸到了牆壁,再往裡頭摸去,手碰到貼著牆壁擺設的巨大書櫃,然後終於找到窗子。卿鴻將油燈移近,發現窗戶比普通寢房要高出許多,她知道這種作法是為了保護裡頭的藏書。

    搖搖晃晃踩上凳子,她一手持著燈,一手試著推開窗子,手掌一使力,身子難以平衡,再加上那套頗有看頭的吉服,她踏不穩腳下的圓凳,窗子尚未打開,油燈忽然滅了,突來的沉黑讓她驚呼一聲,整個人猛地往後倒下。

    瞬間,她跌入溫暖的胸懷,兩隻臂膀將她摟住,來不及回神,卿鴻再度發出恐懼的驚喘,手腳並用,反射性拚命地掙扎。

    「喔——該死!」頰邊一陣刺疼,容韜讓她的指甲劃傷了。

    聽見聲音,卿鴻如同被點了穴,靜止一切扭打,她窩在他懷裡揚起頭,小手在黑暗中觸摸著男子的輪廓,語帶遲疑,「容韜?」

    容韜的震撼不比她少,右手捻花式朝桌上的蠟燭一彈指,火光即刻竄燃起來,照亮了四周,那張糾纏心頭的美顏竟然近在咫尺!

    對望之間,兩人都怔住了,卿鴻望見他頰上的傷,心中內疚無比。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好抱歉……」

    容韜的思考能力暫時中斷,利眼瞪視著她,直到卿鴻掏出繡帕輕輕壓在傷口上,香軟的氣味鑽入鼻中,他才驀地轉醒。

    「你是卿鴻郡主?與我拜堂成親之人?」

    理不清心中所思到底是失望?抑或欣然?他不願與皇家攀上親戚,如今卻娶了皇族的郡主為妻,他拿不出真心待她,畢竟他身後還藏著閻王寨的秘密。早早設想好往後的生活,他依舊回北疆,而郡主當然待在京城提督府,繼續過著她養尊處優的日子,兩不相見,兩不相厭。

    但現下情況似乎出軌了。

    卿鴻聽見他的問句,臉頰自然浮出紅暈,抿了抿櫻唇,頭跟著低了下去。

    「你來這做什麼?」容韜的聲音淡淡清冷,刻意壓制似的。

    調整好呼吸,卿鴻再度抬起頭,雙眸勇敢地迎視著他,柔聲地說:「高總管說你今晚喝了不少酒,醉得不省人事,我……擔心你……所以就過來瞧瞧,你很不舒服嗎?頭疼不疼?」

    她的臉勻上彩妝,近近瞧著,一對睫毛又長又翹,與那日在大街上的模樣稍有不同,在秀雅清靈中更添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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