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沒有機器真的很麻煩。」華醫生邊說著,重新戴上了手套。他拿起一支長夾在血肉中撥動,「這次你料錯了。他沒把晶片吞到胃裡,也沒縫在皮膚下,甚至肛門、鼻腔、喉間、耳骨、眼瞼,能找的都翻盡了,你的手下也找過他的公事包和衣物,也是沒有。依我看,若非有接應,是很難把晶片傳出去的。這位可愛的小姐,你說是不是?」華醫生突然轉向珍珠,語氣既親切又和善。珍珠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臉上血色全無。她原本強力的壓下了自己的驚慌,但被華醫生一問,她全身雞皮疙瘩都立正站起,心中愈叫自己鎮定,反而愈難壓抑恐懼。她盯著手術台上的那一塊肉——只能說是「一塊肉」,因為那根本稱不上是一具屍體。他的頭顱還在,臉上雖然有被切割的傷口,但依稀還分辨得出來。他竟是在新宿街頭和她撞成一團的那位怪老人。
華醫生見她不回答,只是愣愣地瞪著那顆頭顱,眼張得比銅鈴大,眨也不眨一下,不禁感到有趣。像這解剖檢驗原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再加上身兼洪幫的主治大夫,接觸的都是刀裡來槍裡去的人,所以他早就忘了一個普通人突然面對一具屍體時——尤其還是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會有什麼反應。
「喂!你眼睛這樣睜著,不酸嗎?」華醫生伸出手在珍珠發愣的眼前晃動,企圖引起她的注意,不料手套上的血竟濺了幾滴在珍珠臉上。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癱軟的蹲下身,大吐特吐起來。只是從昨夜被擄到目前為止,她滴水未進,自然吐不出什麼東西,就只能幹嘔她低著頭,呼吸極不順暢,心裡拚命告訴自己放輕鬆,別想方纔的畫面,可是飄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頑強的鑽人她的鼻腔,又挑起了她作嘔的衝動。突然,有人握住她的肩,珍珠全身一震,以為華醫生帶血的手套沾上自己的肩膀,一抬頭,卻看見長老似笑非笑的臉。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力道不重不輕,珍珠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絕非要安慰她。「你們……」珍珠喘了口氣,唇還在顫抖,目光只在那兩個「活著」的男人身上游移,「你們殺人!」「是他,我可沒有,別冤枉我。」華醫生辯道,指了指長老,又繼續手邊的工作,「我只會救人,不殺人的。不過說是咱們長老大人殺人也不太對,他想殺個人,何必親自動手?隨便動個指頭,就有幾百人為他賣命;那是誰殺的呢?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到時,『他』就是屍體了。」
突然,啪的一聲,華醫生手上多了一塊皮,他竟硬生生地將「他」的臉皮扯了下來!珍珠尖叫一聲,待要說話時,兩片唇只是一張一合,無意義的蠕動。搭在肩上的手,讓她覺得恐怖而沉重。他蹲下身來來,手慢慢由她的肩頭滑過,握住她發顫的下巴強將她雪白的臉轉向自己,仔細地審視。珍珠忍著不適,被動的迎向他的眼神,發覺在他森冷的眼底跳動著兩簇綠火。這一刻,她終於瞭解了眼前這個男子,「你是魔鬼。」珍珠的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不是指責也不是疑惑,而是敘述著所發現的事實。話一說完,她的身子便癱軟的朝他倒下,再次失去了意識。「搞什麼?我只是扯下這傢伙的人皮面具,她怎麼嚇暈了?這女孩如果是『殿下』,我頭砍下來讓你當椅子坐。唉!沒空理你們了,這張皮做得真不錯,有研究的必要…」華醫生自言自語著,一面小心翼翼地處理那張人皮面具。
失去了面具,『他』露出黝黑的年輕面孔,這個叛徒是他所熟悉的。長老面無表情的看了那叛徒一眼,又調回視線著著懷裡的蘋果臉蛋。他咀嚼著她昏倒前的陳述,一絲譏笑和興昧爬上唇角。
他什麼也未說,將她抱在胸前,緩緩走出去。
是夢?真真實實的噩夢?珍珠感覺到空氣中的虛浮,卻無法擺脫夢魘。肉體失去了知覺,精神上的恐懼卻無法阻絕,洶湧如潮地湧向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夢裡,她被無形的力量鎖住,直挺挺的躺在手術台上,手術燈照在她身上,四周儘是一片黑暗。一隻微涼的手摸了摸她的頭顱,她聽見週遭悉悉簌簌的聲音,卻見不到半個人影。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就從頭中央剖開好不好?可愛的小姐。」華醫生的臉忽然出現,仍帶著一貫的笑。他手裡拿著亮晃晃的刀和鋸子。揚手就要落下……「不要!」她無聲的喊著。血由額前噴出,在她眼前形成一幕血雨,迅速染紅了床單。她應該失去所有實體感覺的,她可是竟嗅到那些殷紅血液裡,散出濃濃的……煎蛋味道?夢境到了這兒,珍珠突然驚醒,坐起身子。唉!就知道是個夢。她攏了攏身上的羽被,發現自己並非躺在榻榻米上,而是西式的雙人彈簧床。這間房比和室小了些,沒有窗戶,只靠著矮櫃上的一盞小燈照明。
她原以為那些荒唐情節全在夢裡,可是煎蛋的香氣卻由夢中延展出來,確實飄蕩在空氣中。哇!好香,真的好香。珍珠用力的嗅了嗅,肚子適時的打了個響鼓。整整一天一夜點食未進,她真的餓壞了。「你在找這個嗎?」「哇!」珍珠不知道房裡有人,嚇得大叫一聲。忽然,整個房間被日光燈照得亮如白晝,那位身材惹火的女郎就站在門旁,手上捧著一個盛了食物的盤子。
「你在找這個嗎?」女郎語氣友善的再次問道。珍珠望著那盤夾了煎蛋和火腿的三明治,口水都快要滴到被上了。她誠實的盯著盤上的食物說:「我好餓。」「我知道」女郎把盤子遞給珍珠,很滿意的欣賞她狼吞虎嚥的吃相。「剛才你睡著時,肚子咕嘻嘻地亂叫。」珍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拿起另一塊三明治往嘴裡塞,含糊不清的說:「你們喜歡躲在暗處嚇人?」「這招是跟長老學的,他特別喜歡待在陰暗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處境下,他的戰鬥力比平時更強。」女郎拂了拂大波浪的卷髮,坐在床緣。吞下最後一口食物,珍珠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都沒給我好臉色,還說我是『殿下』,硬要我交出『晶片』來」「你不是武山連合會的『殿下』?」女郎挑起一道柳眉,俏臉上儘是疑問與不信。「我不是!我叫海珍珠,名字是俗氣了點,但也不難聽。」珍珠急急的辯解,有些氣急敗壞。女郎聞言,美臉失望的垮了下來,「那為何今早我要拖你出被窩時,你耍了一招滑溜俐落的『翻天滾』,讓我抓都抓不住?」「翻天滾?」那是什麼碗糕?她只記得自己那時一直滾個不停。「我不管。」女郎杏眼圓瞪,生氣了。「我這人有三好,好打、好色、好言。來來來,你跟我再打上一場,我就不信抓不牢你……」女郎話還未完,整個人已經跳了起來,如惡虎般撲向珍珠,雙手在珍珠身上又搜又扯。而珍珠仍是以一招應萬變,只會東滾西滾。「你不要對我好色啦!」珍珠哀喊著,她的滾功這次失靈了,現下她的兩手被按緊,牢牢固定在頭頂上方。「不會吧!」女郎的語氣將失望之情表露無遺。放開了珍珠,她表情哀怨的道:「我真要相信,你不是武山連合會的『殿下』了,翡翠。」「我叫珍珠,不叫翡翠!我本來就不是『殿下』!」珍珠翻了翻白眼,為什麼沒人相信她?女郎沒理會她的辯白,逕自走向沙發,拿來一袋東西遞給珍珠,「要不要洗澡換衣服?浴室在那裡,請便。」珍珠翻了翻袋子,袋內有一套休閒裝和放證件、機票的隨身背包。「哇!我的小熊背包。」「背包還給你羅!反正你也逃不出去。喂!你到底洗不洗澡?我可是奉命來監視你的。」她真夠坦白,該講的全講了,不該講的也講了。珍珠朝浴室看了一眼,訥訥的說:「全是毛玻璃。」「那又怎樣?」「我一進去,燈光一照,全身的影像就映在玻璃上了。你可不可以迴避一下?」「小姐,拜託你快點。」女郎不同她蘑菇,一把拉起她,將她往浴室裡面推。「你不可以對我好色喔!」珍珠放不下心,特地從浴室裡探出頭來交代。女郎用力將珍珠的頭「塞」回浴室內,直聽到嘩啦的水聲,才坐回沙發,蹺起她那雙又長又美的腿,好整以遐的盯著毛玻璃。「我好色歸好色,但只限於俊男。長相要斯文中帶霸氣,身材要精瘦英挺,別全身肌肉糾結。像凌揚——就是你見到的那個大猩猩壯漢,我瞧都不會瞧一眼。還有長老…」說到這兒,女郎的音量突然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