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雷恩娜(雷恩那)
第一章
新宿的夜。燈紅酒綠,惡名昭彰的城,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珍珠不安的立於街角,秀眉輕皺著,再一次低頭看表。「阿超哥怎麼搞的?現在還沒來?」她心中直嘀咕,轉頭確認身後上方那塊橫立的大招牌,上頭標示著「歌舞伎叮」四個大字。這裡,代表了新宿的繁華、前衛與進步;也蘊藏了人性的情色、暴力和罪惡。珍珠等厭了;初到日本的她,周圍的一切完全不在以往生活體驗的範圍內,心底難免慌張。她跺了跺腳,決定到對街撥個電話給阿超哥。她低垂著頭,認真的尋找背包中寫有阿超哥行動電話號碼的紙張,一面心不在焉的舉步向前,全然沒留意迎面疾速衝來的人。當她發現、想縮回步伐時已經遲了,「砰」的一聲,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
「對不起!是我不小心,真對不起……」珍珠掙扎的起身,順道拾起那人掉落地上的公事包,一面用日文連聲道歉。她拂開散至額前的長髮,才發現那老人直挺挺地杵在那兒,神情慌張的打量四周。
老人?!珍珠心底納悶:憑著她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長,以及大學劍道社兩年的鍛煉,竟會被眼前七、八十歲的老阿公撞倒在地,半邊身子還疼得發麻?那老人收回目光,兩眼直盯著珍珠手上的公事包,珍珠正想開口說話,他卻一個箭步搶過那只公事包,拔腿跑開。珍珠愣愣地望著老人沒入人海的身影——太怪了!身手矯健的日本老人。不,是身手矯健的日本「怪」老人。她低歎口氣,再次舉步往對街的電話亭走去。
她完全沒料及,自己會因這一撞而陷人天大的麻煩中。
「長老,他跟殿下接頭了,晶片可能轉交到殿下的手上。」說話的人將手中的望遠鏡恭敬的遞給身旁高過自己半個頭的男子。被喚作長老的男子並未接過望遠鏡,他跨前一步,略微鷹勾的鼻尖幾乎要觸上落地窗。墨色鏡片隱去他的雙眼,一臉的輪廓似是由花崗岩刀削出來,硬得透徹。
他由十層樓高的玻璃牆往下望,那位快步走進電話亭的長髮女子,竟引起他嘴角一抹淡淡的不屑的笑。「想不到殿下是女的。要行動嗎?長老。」另一名手下問道。長老沉默著,玻璃上映出他挺拔的身影;半晌,他抿動兩片薄唇,頭也沒抬的說:「捉活的。」「海珍珠!你混到哪裡去了?」電話彼端便來阿超哥暴跳如雷的吼叫聲。珍珠將聽筒拿得老遠,仍掩不住他的咆哮。「我在新宿的歌舞伎叮等你呀!你怎麼遠不來?」珍珠囁嚅的反問。阿超哥狂吼:「我要你到銀座的『歌舞伎叮」等我,干新宿的『歌舞伎叮』啥事?」「我……是我搞混了。」珍珠又歎氣又跺腳。「還不滾過來!日文系畢業的高材生。」他挖苦道。「對不起啦!我馬上到。」掛上聽筒,她狠狠地敲了下自己的腦袋瓜。阿超哥顯然氣壞了。她腦中浮現他發怒時橫眉豎眼的模樣……雖然兩年未見,不過她確信情況不會有多大的改進。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笑出聲,小巧的鼻子微微皺起,做了個鬼臉。在大學時代,阿超哥就以火爆出名。他擔任劍道社社長時,每次社團練劍,有誰敢打馬虎眼?熱身劈劍三百下就是三百下,沒半點折扣能打。對朋友,他可以掏心掏肺,但若是惹火了他,被他撕吞入腹,活該那人倒楣。
現今,他在日商公司打下天下,被調來日本總公司擔任要職,不難想像他的部屬們皮繃得有多緊了。珍珠有些擔心,開始覺得自己這次「日本游」去叨擾阿超哥,或者真是件不智之舉。可是來不及反悔了,唯今能做的,只有快招台計程車直奔銀座。她抽回電話卡,低著頭整理背包,一面急急忙忙的步出電話亭。突地,她又結實的撞上一堵肉牆。唉,今天是怎麼搞的,撞人撞上癮啦?珍珠無奈的想,正準備開口道歉。哪知嘴還來不及張開,一方白手帕便迎面罩來,覆住她的鼻和口。嗯,好香…這是她腦中直接、唯一的訊息。然後,似乎有人托住她的腰際,她像袋稻穀般,被人扛在肩上。那人的肩頂得她的胃一陣難受,她反射性的挪動身體,耳邊卻捕捉到他們的聲浪:「她還有意識——你下了幾成藥?」
「足夠迷昏一頭象了。」「老天!不愧是『殿下』,意志力就是比人強。長老不會喜歡這個狀況的,『那表示想從她口中問出情報,得費一番功夫……」殿下?長老?下西洋棋嗎?珍珠覺得自已一定瘋了,無端被人綁架,卻只會胡亂想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不行不行!她不能跟這群人走,阿超哥還在等她,她再不去,準會被大卸八塊的。「放我下來……放我……下來……」腦海中念頭才動,珍珠就喊出聲來。只可惜斷斷續續的。「天啊,快摀住她的大嘴巴。」我的嘴才不大!珍珠又氣惱又昏沉的反駁,但事實上只吐出一段模糊的字句,接著嘴就被牢牢摀住了。不知經過多久,她耳際不再嘈雜,四周靜得只有起伏的呼吸聲,然後,頂著胃部的那股難受感消失了,她發現自己似乎躺在……沙發上。「長老,人帶來了。立於窗前的長老輕應一聲,半轉過身來,及肩的黑髮隨意的披散著,雙手適意的插在西裝褲口袋內。「晶片呢?」他的音調裡聽不出些許感情,似乎這一切只是件無聊至極的事。「還沒搜她的身。」把人擄來的手下恭敬的回答。長老略點了一下頭,跨步走至珍珠身側,接著出人意料的,右手由珍珠的腰間探入她的上衣裡,大掌緊實地貼住腰側的細嫩,慢慢地、緩緩地往上方滑動。
他的掌沒有一絲溫度,這突來的寒意讓珍珠瑟縮了下,極不淑女的咒罵了一句,身子拱成弓形,想擺脫腰際那份不適。她的抵抗引起了他的興趣,動作更加蠻橫。他直往珍珠的胸部欺上,修長的手指采人胸衣裡,大掌覆住一隻柔軟。他嘴角帶著涼薄的笑,直盯著珍珠臉上的表情,突地手勁一使,恣意、不留情的蹂躪著。
一聲尖叫逸出珍珠嘴邊,疼痛與冷意迫使她清醒。她睜開雙眼,尚未出聲,右手已反射性的擊出。沒人料到在這樣短的時間內,「殿下」便恢復了神智,再加上近距離的攻擊,長老的臉頰便火辣辣地吃了一記耳光,引發四週一陣抽氣聲。珍珠蠕動著唇想說話,可是竟沒有力氣開口。事實上,她的意識仍在混濁的泥漿中掙扎,只是胸部毫無預警的疼痛刺激了神經,帶起了動作。她半瞇著眼,模糊的望向側前方俯首而立的男子。他的側臉面對著她,長髮垂落覆住大半的面孔,靜謐的四周使他急促的呼吸透著一絲詭異。
不由得,她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些,然後她感覺到裹住自己胸部的那只男性手掌。「走開!混——」她奮力的推開他,一句話罵到嘴邊,卻突然斷了。她瞪大雙眼盯著他暖緩轉過來的面孔,呼吸全阻在喉間。他的墨鏡方才被擊落,撥開長髮的臉上有一條近膚色的傷痕,由左眉斜橫過鼻樑至右臉上,破壞了俊容。卻添上幾分陰狠。
但是令珍珠吐不出話來的,不是那道猙獰的傷痕,而是那對眼。她只覺得一股冷流從腳底竄了上來,在那對眼瞳中、她望見自己驚嚇呆愣的表情。然後如同慢動作般,一她看到他舉起手臂,這回,是他給她一耳光。
響脆的聲音與痛楚一同襲來,這次,珍珠真的沒了知覺。呵……疼啊!
珍珠呻吟著,左頰似乎刺進千隻小針,既痛又癢,脹熱得難受。她微微睜開眼,室內沒有開燈,僅能就著紙門透入的昏黃光線打量週遭。紙門上印有展翅飛翔的雲中鶴,床墊和被褥散著一股淡香。
這是間十分傳統的和室,約莫二十張榻榻米大小的空間少有擺設,顯得有些冷清。珍珠試著撐起身子,背後突起的腳步聲嚇了她一跳。她猛然轉過身,看見了他由暗處逸出的身形。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在昏暗不明的室內,那對眼睛,竟閃著綠色芒火。
「你……你……」珍珠嚥了嚥口水,不確定自己想問些什麼。這一切實在太混亂了,讓她抓不著頭緒。他走近她,腳踝隔著棉被抵著她的腰側。不由自主的、她雙手把羽被抓得更緊了,視線從那雙修長的腿慢慢地往上爬升。除了一條西裝褲外,他上半身幾乎是裸露的,只有西裝外套隨意的披在肩頭。
他高高地矗立著,靜靜的,卻咄咄逼人。珍珠的目光集中在他的下顎與喉間,沒敢再往上爬,強迫自己說話:「我是台灣人,我……我家在南部,我家是……是務農的,你……你綁架我,我家付不出什麼贖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