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雷恩那
「還什麼?」
「你、你……我的襪和靴!快把它拿出來。」
她臉又紅了,突地意識到什麼,忙將腳縮回榻上,不知是否自己反應過度,就覺得那對細長的眼正瞬也不瞬地打量她的足。
關無雙劍眉微挑,聲音冷淡,「你把它們給我了嗎?」
「我給你幹嘛?!」
「呵,你既然沒給我,又為什麼向我討還呢?」將她一軍。
「我沒給,是你偷偷取走藏了起來。」她捏緊小拳頭,真想一拳揍在他臉上,把那張假面具給打下來。
他輕笑一聲,「你的襪和靴很香嗎?要取我也是取別家姑娘的小襪和小靴兒,取你的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想幹什麼?!你、你這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對!她竇盼紫是鑣局兒女,成天舞刀弄劍,連頭髮也比男兒還短,本就比不上別家姑娘溫柔婉約,香氣撩人,哼!
也不懂自己在生什麼氣,她心口突然間漲得好難受,直想扯開嗓子長嘯。
嘴角的笑轉冷,他靜看著她,似是想說些什麼,但兩片薄唇掀了掀,終未成聲。
這時,房中的氣氛十分詭譎,兩人默然對峙,只聞淺淺的氣息交相而起。
竇盼紫感到渾身很不自在,彷彿有螞蟻往身上爬似的,她動動頭顱和腰肢正要開口,房門卻在此時被推了開,跟著便傳來竇德男輕輕嚷叫的聲音。
「阿紫,你醒啦!呵呵呵……你肚子餓不?」
她跑過來,右手提著一雙靴,左手抓著兩隻襪,開心又道:「哪,你的。從昨晚晾到今天,靴子底墊還沒完全乾呢,先將就一點兒吧。」
「阿、阿男……」
舌頭有些不聽使喚,竇盼紫瞪著孿生妹妹,眨眨眼,再眨眨眼,費了番力氣終於擠出話來。
「你的頭髮呢?怎地不見了?」
哪有不見?不是好端端地長在頭上嗎?只是一夜之間長髮變短髮,輕飄飄的,削得比四姊的還短、還俏。竇德男無辜地咧嘴,微微甩頭。
「說來話長啦,你掉到江裡被……被人救起,什麼也不知道哩。」偷瞄了眼一旁面無表情的關無雙,竇德男繼而又道——
「昨天夜裡火燒船,情況才剛控制下來,誰知悅來客棧也被人放火了。當時的情況實在是亂七八糟,讓大夥兒忙得焦頭爛額、暈頭轉向的。我、我跑去幫忙救火,抱著一位大娘和她的孩兒踢破窗子從二樓跳下,一個不留神,頭髮就被火舌燒著了,又焦又臭,不削掉很難看耶。」
聞言,竇盼紫微喘著氣,伸手摸摸她短俏的發,歎了口氣,「阿爹要是知道了,肯定氣得七竅生煙。」
「唔……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竇德男又甩甩頭,還不習慣頸後輕盈無物的感覺,嘴一咧,倒也不太擔心後果如何,只管將手中的東西遞到竇盼紫臉下。
「拿去吧,我洗乾淨羅。」
她的襪和靴。
注意力轉回,竇盼紫小臉紅了紅,感覺那男子的視線專注在她身上,帶著淡淡的嘲弄和譏刺,而自己竟沒勇氣與他對視。
「太好了,竇四姑娘找回自己的襪和靴,終於洗脫在下的不白之冤。」關無雙雙手負在身後,下顎微揚,又是那種欲笑不笑的神態。
他沒取走她的靴、襪,是她冤枉了。但是關於昨夜火燒船的事,他又能如何解釋?!
竇盼紫咬咬唇,倔強地道:「少在那兒賣乖。昨夜的帳,本姑娘還沒跟你算!」
「阿紫,不干二爺的事啦,咱們四海和五湖做好朋友,別再鬧意見了。」竇德男有些無力,夾在他們兩人之間,永遠都在打圓場。
「二爺?你也學旁人稱他二爺?!阿男,你怎麼可以幫他說話?!他、他做了那麼多壞事……」
「他哪兒有?二爺他、他……」竇德男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忽地調頭衝著關無雙道:「你為什麼都不說話?!阿紫不是不講理的人,你說了,她會聽的,你一句話也不解釋,就任著人家誤會你嗎?!很奇怪耶!」
關無雙仍是面無表情,深深看了竇盼紫一眼,音調平淡。
「清者自清,何需辯解?在下也要起程趕回岳陽五湖了,兩位姑娘保重,後會有期。」他抱拳拱手,隨即轉身跨出房門。
「喂!二爺——」竇德男喚不住他,重重地歎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回榻邊。
「瞧,你把他給氣走了。」
「他是作賊心虛。」竇盼紫撇撇嘴,臉蛋竟微泛蒼白,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竇德男把小臉探到她眼下,訝異地悄聲問:「阿紫……你、你怎地哭了?唔,人家又沒罵你……」她被她用彈弓射中頭都沒哭呢。
竇盼紫心下陡驚,連忙抬手擦臉,才知頰上濕濕熱熱的已淚流滿腮。
老天,她真是在掉淚!莫名其妙也不知哭啥勁兒?!
「……我、我……還不是被他氣哭的?!那個該死的臭傢伙……」除了這個理由,總不可能還有其他原因。
哼!他以為調頭就走便什麼事都沒了嗎?她和他的帳,遲早要算得清清楚楚。
「唉……」竇德男又是歎氣,見竇盼紫心緒不穩,一些話明明已到了嘴邊,硬是讓她咽進肚裡。
這個時機不好啊,動輒得咎,還是耐心等著吧。
☆☆☆
情況沒有想像中的糟糕。
四海的篷船隻餘一艘完整,竇盼紫原以為得在兩湖拖上幾日,因要重新租賃船隻,還得檢查自四川帶回的藥材受損的狀況。
但沒料及,幾位老師傅竟在短時間內便安排好船家,而那些藥材在四川上船時已用紙層層捆包,還在紙上塗了厚厚一層桐油漆,能防水侵,因此四海這一次意外,算是安然解決。
長江水流湍急,千里快哉,過一日,四海的船隻已由兩湖進入鄱陽,轉進九江卸下鑣物,終是有驚無險地完成了這趟生意。
返回四海鑣局,自然要將實情稟明。
關於在悅來客棧所發生的火燒船事件,竇家眾人在聽取竇盼紫、竇德男還有幾位老師傅的說詞後,出現兩種極端的反應——
竇大海,當然是完全支持竇盼紫的。
他同岳陽的五湖鑣局素有「嫌隙」,一瞧見竇德男削短的發,他整個人都快瘋了,搥胸頓足的,只差沒把眼淚彈將出來,哪裡還有精神細細思量、慢慢琢磨?
而雲姨和竇家其他的大小姊妹倒是理性了些,前思後慮,覺得這件意外硬要算在岳陽關家頭上,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
只是,從四川回來後的這些日子,竇盼紫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勁了,脾氣特別壞,毛毛躁躁的,練起武來是心不在焉,提不起勁,而平時那些熟練的刀招竟也使得雜亂無章,完全失去該有的水準。
為什麼會這樣?!
嗯……大夥兒都在猜……
「你說,她是怎麼啦?」
四海鑣局裡,開放式大廳前的台階上,那美婦席地而坐,擰著彎彎的兩條柳眉兒,瞇眼瞧著練武場上對招的兩個身影,忽地一個拐腿,把正要開溜的小姑娘絆倒在自己身旁。
「嗚嗚嗚……雲姨,很痛耶。」竇德男可憐兮兮地揉著小屁股。
「我好得很,一點兒也不痛。」她一臂彎勾來竇德男的小頭顱,胡亂撥散她的俏髮型,森森又道:「給老娘乖乖招來。」
「雲姨哪兒老啦?都不知有多年輕呢。」
「少來這套。還不說?」
「您想人家說啥兒呀?雲姨該去問阿紫才對嘛。」
「孿生子相互感應,問你也一樣。」
「嗚……」哪有這樣啦……
今日,九江府衙裡舉行一場聚會,廣邀各鑣局和武館的師傅,因短短一個月內,已有六家鑣局的貨物遭劫。此次聚會,一方面是研究如何緝兇,另一方面則希望由官府出面,讓鑣局能與武館合作,以便往後走鑣時能多增些人手。
因此一大清早,竇大海便領著大姊竇招弟和幾位師傅上九江府衙去,而二姑娘竇帶弟已遠嫁塞北;現下,陪著妹妹喂招練武的責任,便自然而然地落在竇三來弟的身上了。
場上,竇來弟的九節鞭變幻無常,銳氣如霜,一會兒如靈蛇吐信,一會兒似豹爪疾撲,眼看好幾回就要打中竇盼紫,卻全被她運用巧勁轉變了方向。
至於竇盼紫手中的大刀,全是徒具招式,毫無內勁。
感覺不到大刀該有的豪邁氣勢,無論是出刀、格擋、迴旋、撲疾,或是撩、劈、扎、刺等等,每一招都軟綿無力,拖泥帶水,若是真正對敵,都不知該被打到幾重天去了。
「我想……」竇德男對著美婦無辜地眨眨眼,「問題出在那柄刀吧。原先的那把掉到江裡,阿紫又還沒找到其他好刀,所以就使不順手了。」
雲姨哼了兩聲。「那也不會荒謬到這般田地。要死不活的,連三歲娃兒都能把她給撂倒。」
看不下去了,實在是忍無可忍,她由腰間取出三個銅錢,掐在指尖,又以暗器手法連續朝前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