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鴛鴦會游龍

第22頁 文 / 雷恩那

    思及此處,李游龍膽戰心驚,硬是逼自己撐起身子,右頰上的熾熱如細針刺人,幾要睜不開眼。

    「你雙刀練得不錯,脾性也硬,小姑娘,我挺喜歡你的。」艷紅女子纖指彈動,碰在帶弟刀尖上,刀鋒陡偏,帶弟手腕發疼,虎口已震出血來。

    「藥王你來啦!快,快殺了她!」危急之際,李游龍胡亂喊了一句。

    「什麼——」蛇族女一怔,迅速回首。

    「快走!」趁這千鈞一髮之刻,李游龍使盡全力撲前抓住帶弟,正欲回身疾退,蛇族女已知自己受騙,她回頭,柳眉凌揚,目中殺意陡銳。

    「留下吧!」火紅身影霍然拔高,帶弟只覺身後強大勁力逼迫而至,背心一涼,正要回首瞧清,一股力道不由分說地將她推開,便見李游龍旋身迎向那團艷紅,「砰」地一聲,雙臂齊出硬對方掌風——

    「李游龍!」帶弟和淚驚喊,眼睜睜瞧著他仰首噴出血箭,身軀往後平飛出去,跌破朔上薄霜,沉了下去。

    不、不——他不能有事!她不要他出事!她不要他死!

    什麼也不管了,什麼也顧不得了,帶弟衝向霜湖,她要去救他,她要救他!

    「小姑娘,跟我走。」艷紅女子輕飄飄靠近她,右手伸來要抓。

    「滾開!」帶弟淚流不止,鴛鴦長刀翻花砍下,她不能被這蛇族女纏住,再遲,她就救不了他了。「滾開、滾開、滾開——」她連下三快招,心急如焚,招招狠厲,只想要對方別來牽絆。

    但帶弟最後一式的左右掄刀尚未砍上,那艷紅女子身軀竟緊緊一顫,暗器無聲無息襲至,由後打入她的背心,在左胸前激進而出。

    「刁錦紅。」男子沉沉喝出她的名字。身後,除四海鏢局外,尚有其他援手分批趕至。

    艷紅女子摀住胸口,背對著眾人,嘴角微微上揚,溢出血絲。

    這些人的恩怨,糾糾纏纏,帶弟理也不願理會,她心裡只惦著一人,那個黝黑的、溫柔的、教她心酸心痛的男子。

    拋下雙刀,她拔腿往湖的方向奔跑,「咚」地一聲跳進湖中。

    「帶弟,不可——」

    「二姐!」

    「二姑娘!」

    阿爹喚她,雲姨也喚她,還有大姐和妹妹們,湖水冰寒凍人,漫進她耳中,模模糊糊,她知道他們在喚著她,焦急、驚疑、愕然、擔憂——

    那一年的夏,她險些在鄱陽湖中溺斃,從此,便忘記如何在水中運用四肢。

    她原是箇中高手,泅水技巧是姐妹中最好的,她們都說,她身形姿態如魚一般自在……如魚一般自在……

    她一定要找到他。

    ***

    四海鏢局渡過了在九江開張立局以來最忙碌緊湊的一日。

    一早,是大姑娘竇招弟萬人空巷的比武招親大會,比武規則臨時被改,亂了一陣,終是好事多磨,有情人終成眷屬。

    接著,才歡喜四海要辦喜事,前院大廳已教人下聘,搬來的禮盒疊得快要碰到屋頂,呈上的金銀珠寶夠在九江大街上連開二十家店舖,最要人掉眼珠的是那批擠滿練武場子的豐毛羊,和擠不進場子的一批牛,而貴客竟是三王會裡的頭頭,見面談沒幾句,就把帶弟直接認了當兒媳。

    然後,那個相傳欲娶帶弟為妻的男子終於現身,當著四海眾位表明心意,說他愛慘帶弟,為她癡心迷醉,當下,竇家整個倒戈過來,認了這位二姐夫。

    以為再來便是忙閨女兒出嫁之事,沒料及更驚悚的還在後頭,事情一波接一波,波波相連,接應不暇,而現下夜空清明,月娘遙掛,寒冷空氣中揉進一絲溫情,終能稍歇口氣兒。

    後院廂房,燈火熒熒,偌大的房中湧進不少人,或坐或站。

    床榻上,男子氣若游絲,向來愛笑的薄唇輕抿著,慘白無一絲血色。

    一對中年夫婦挨在床邊,那嬌小的美婦不住地撫著親兒的臉,哽咽地道:

    「你是『藥王』呵,既能解去龍兒身上的劇毒,為什麼沒法讓他恢復原來的模樣?他、他醒來要是知道自己變成這樣子,他會傷心,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龍兒性情開闊,不會如此在意樣貌。你為兒子心痛,我何嘗不是?」中年男子歎道,撤回把脈的手。

    今日是齊吾爾率蒙族朋友快馬來報,他們遭蛇族女座下四使婢襲擊,激戰中,由對方口中得知蛇族女另尋李游龍來了,他知李游龍往四海來,好不容易脫身,急急趕至四海鏢局知會,怎料李游龍挾著他的親親不知躲在哪兒談情說愛,眾人在九江展開搜尋,來到鄱陽湖畔,仍是遲了一步。

    「親家,賢婿的傷不礙事吧?若有何需要,萬萬別跟咱們客氣。」竇大海關切地立於一旁,不僅是他,除雲姨在大廳安頓齊吾爾帶來的人馬外,竇家大小姑娘全到齊了,招弟與鷹雄並肩而立,來弟、雙胞和金寶兒亦擠在阿爹身邊,而帶弟卻倚在腳邊的床柱,小手渾然不覺地扯緊床帷,眸光瞬也不瞬地盯住那張昏沉的男子面容。

    他半邊的臉,毀了。如被火灼過一般,那傷痕布在他頰上、頸上,此時他脫去上衣,胸口因斷骨接續纏著厚厚綁帶,那些露出來的肌理、單邊肩胛和右臂亦星星點點全是毒粉留下的燒傷。

    好痛……帶弟眉一擰,感覺燒向他的火亦朝自己襲來,而心這麼痛。

    「龍兒所中的毒只在表面,要解毒並不困難,但這蛇族所煉製的毒粉已腐蝕肌理,造成這般傷痕,要恢復原貌是不可能了。」「藥王」沉穩冷靜,一手安撫地握住妻子。「別哭了,龍兒沒事。」

    「弄成這樣還說沒事!你啊——」美婦淚珠盈睫,語帶怨懟,「為什麼要認識那個蛇族女子?她、她把龍兒害成這樣,還有誰家的姑娘肯嫁他……」

    此話一出,大夥兒愣了愣,「藥王」開口反駁:

    「咱們不是才替龍兒定親嗎?你說這兒是什麼話?」

    「竇家二姑娘生得俊,是花般的人品,現下龍兒毀容如此,說不準右臂也毀了,你忍心讓人家姑娘這麼嫁來嗎?況且,這場婚約今天才起的頭,也不見落實,我瞧……我瞧還是算了吧……咱們不能硬逼人家……」她邊說邊拭淚。

    帶弟忽然心急了,倚著床柱的身子陡地站直,欲言又止。

    她與他的婚約雖來得教人措手不及,卻似一記重錘狠狠地擊中心田,敲碎所有的迷惑和猶疑,而自己終是明白了真正的想望,她心中一直有他,從最初恨他、惱他、氣他,無時不刻想以鴛鴦刀好好教訓他,到得如今,她仍是恨他、惱他、氣他,這種種的情緒流轉,卻又復上淡淡的溫柔顏色,是每一夜仰望月光,思念一個男子時揮之不去的悸動。

    他會弄成這個地步,也是為了護她,今日見他受傷落水,回想起來,她都不知自己怎能那般鎮定,在湖中,她沉入極深的水域,那一年溺水的恐懼悄然襲上,雙腿下意識感到抽疼,直到——看見了他,隨水流飄蕩,臉容安詳,他給了她力量,掙開了那一年夏所留下的心魘。

    她想要這段姻緣,是真心的,並不因他外表缺陷,便改變了心意,反而只會更加地憐惜他。

    「我——」她鼓足勇氣正要啟口,誰知竇大海比她還快,搶先發言:

    「你們把九江四海瞧成什麼啦!下聘任由你們下,婚約亦任由你們解?咱們四海雖是鏢局人家,六個閨女兒打小就舞刀弄槍,跟著我這作爹的大江南北地走鏢,但我竇大海告訴你們,咱們家閨女兒該守的規矩可不會比養在深閨裡的姑娘少。如今,婚已定,聘也下了,咱們家帶弟也不是光看外表的膚淺姑娘,你們這麼說話簡直侮辱人!」管他媽什麼三王會、四王會,這麼小看人就不行。

    「竇爺,親家,咱們沒這個意思,只是龍兒他、他……唉,若方才言語得罪,請莫見怪,實在對不住。」「藥王」搖了搖頭,稍頓,雙目陡抬,瞧向一直靜默不語、內心卻紊亂澎湃的帶弟,沉靜問出:

    「二姑娘自己的意思又是如何?」

    房中眾人目光全凝向她,等待著。帶弟往前跨出一步,心中早有確切的答覆,她深深吸了口氣,清容堅定,亦沉靜道出;

    「婚事自由阿爹作主,我嫁他。」

    ***

    水好冷、沁人心骨,可膚上卻附著一層疼,像煨過火的針,一下下,綿綿密密,又如沾上蜜糖的螞蟻,流連不走,奇癢難受。

    「別動!」他下意識想抬手往臉上抓去,有人按住他的掌,是個姑娘,他記得她的聲音,是他的親親。

    「我知道你傷口會癢,你別動,我上藥呢,這藥是你爹爹獨創的,塗上後待會兒就不癢了。」

    那聲音親和得不像真的,教他受寵若驚,迷惘之際,沁涼的觸感在頰上、頸上游移,接著是胸和臂膀,她在為他上藥,他受傷了?傷得很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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