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藍雁沙
而且太多的閒雜人等穿梭其間,除了妨礙救援工作之外,萬一引起爆炸的話,那不但更困難救援,而且死傷人數會更擴大。
趴在小馬懷裡,菲碧蒼白著臉地盯著一輛輛被吊開的車,直到救護人員將小李自撞得歪七扭八,已經看不出原來樣子的車裡拖出個軟綿綿的人,並且放在擔架車上時,她再也按捺不住地掙脫小馬,拔足朝小李的方向狂奔。
除了額頭和嘴角的血,看不出他有什麼外傷,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唇,試探他的鼻息,菲碧喉頭像被石塊壓住般的哽著。
緩緩地睜開眼,小李朝菲碧擠擠眼,「唉,別哭喪著臉,我沒事,只是胸口有點痛,大概撞斷了幾根肋骨而已,別擔心。」
「我好擔心,我害怕……害怕……」多年前哥哥發生的意外又浮現腦海,菲碧難過得說不出話來。
像是意會到她所想到的事,小李猛烈的劇咳後,笑了笑。「別擔心,我不是你哥哥。我說過我絕不離開你,即使是死亡,也休想把我自你身邊帶走。現在,做個乖女孩,去找小馬,請他詳細地檢查一遍車子,我想我們可以找出可以控告小齊的證據。」
「你是說?」想到他話中的暗示,菲碧毛骨聳然。
「嗯,我在被他逼到牆角前,車子已經出問題了。」在他們對話中,擔架被抬上了救護車,交代幾個學員隨他到醫院去之後,菲碧目送救護車離去,怒氣逐漸高張。
不理會小馬或父親的呼喚,菲碧踩著堅定的步伐,大步地朝阿波羅車隊的維修站走去。
忙碌的技工和工作人員都詫異的看著她,但任誰也沒有停下手邊的工具,他們只是朝後頭叫了叫,又各自忙著自己的份內事。
「喲喲喲,瞧瞧這是誰啊,怎麼?那個姓李的死了嗎?」雙手抱在胸前,小齊臉上掛著惡意的笑容,邪惡地調侃著菲碧。「本來我這個人是向來不接收別人用過的二手貨,但若是你好好地哀求我,或許我會破例的收容你。」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難道你不明白那有多危險嗎?他或許其它人,都有可能因此而喪失性命、受傷……」氣到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菲碧只有握緊雙拳,以阻止在眼眶的淚水溢流而下。
「賽車本來就是危險的運動,連保險公司都不承保,如果怕死,可以不要來玩啊。玩不起就乖乖的閃一邊去,少在那裡牽拖別人。再說機件故障也是常發生的事,自己的維修隊不好,怨誰啊?」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竟然是個如此惡心腸的人!」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把我當個人看過!辛菲碧,說起歹心腸,你比我還要加三分,你知不知道長久受人忽略的感覺嗎?若要說我狠,那把我逼到這地步的你呢?」
備受震撼地連退幾步,菲碧緩緩地搖著頭,淚水無聲無息墜落。
「小齊,那些並不能當作你破壞別人車子的借口,我發現李老闆車的煞車系統被破壞了,而且懸吊繫統也有被動手腳的跡象……」在一旁默然不語的小馬,突然開口。
「任誰都知道車子在坡度比較大的山丘騰空跳躍時,底盤、懸吊繫統都很容易受傷的,像我的引擎氣門也受損了,我能賴誰?」不以為意的拍著自己車子的引擎蓋,小齊故意用很大的聲音,說得令附近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在哄堂大笑中,小馬面色沉重地舉起手,在他展開的手心裡,赫然是把鋒利的折疊刀。
「小齊,我相信這把刀你應該不陌生才對……」小馬掠過小齊伸過來的手,將刀交給身畔的大會工作人員,然後正視小齊。「這刀是工作人員在車子裡找到的證據,而我記得這是我跟菲碧合送你的生日禮物……」
無視於其它人的嘩然,小齊猛然衝向小馬,「你們怎麼可以也這樣背叛我?沒有了菲碧,至少我還有你們這些兄弟們,想不到連你們也跟她同個鼻孔出氣……」
疲倦地抹抹臉,小馬面對這曾經是任劍俠游的少年夥伴,語重心長的搖了搖頭後說道:「小齊,我們並沒有變,變的是你。菲碧她沒有錯,她只是愛上了別人。如果你真的還是我們的好兄弟,就該給她祝福,而不是如此的詆毀污辱她。」
小馬說完後即和修車廠其它的師傅們怏怏地離去,菲碧緩緩地踱到他面前,認真地盯著他瞧了瞧,最後眼底浮上層悲哀。
「小齊,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恨你的一天……你像我的哥哥,又似我的師長、朋友。在我因為哥哥去世而難以自悲痛中自拔時,是你指引我走進賽車的世界,使我能在速度的追求中得以跟哥哥更接近,也使我能安定無依無靠的心,但是……」她沉重地歎了口氣,再抬起頭時,眼神更加地深沉、也更銳利。「但是你卻對他做出這麼不可原諒的事。小齊,為了這件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
不待小齊有任何反應,菲碧匆匆地往外走,此刻她滿心都是躺在擔架上的小李,但背後傳來的喊叫卻使她怔了一怔--
「你原不原諒我又有什麼差別?如果不能使你愛我,那就讓你恨我吧,起碼,這樣也能教你一輩子記得我。」在被警方人員扭上警車前,小齊扯直了喉嚨大吼。
轉身面對掙扎著仍被強塞進警車的小齊,菲碧選擇雙手摀住耳朵,快步地跑向小馬準備好的車,一踩油門,車子便向前猛衝出去。
淚水不斷地淌落衣襟,回憶像走馬燈般的在腦海中迥蕩,那是自她有記憶起的所有片段:不融洽的父母,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僅有的手足--哥哥、小齊、小馬、小胖,還有其它的師傅或學員們……
不知何時,淚水已經停止了,揉揉乾澀的眼眶,她抬起頭望向那幾幢高聳的醫學大樓,心裡剩下的,只有霸道得如沙漠酋長,有時又體貼得令她不知該如何拒絕的那個人--;小李。
突然明白一直困惑著自己的是什麼了。她甩甩頭,踏著輕快的步伐朝急診室走去,臉龐換上了前所未有的自信和輕鬆表情。
我一直以為守著自己的心,便可以安安全全、不受任何傷害;我想只要我不去愛任何人,就能夠不被生離死別所折磨。但是,回首我這些年壓抑至極,索然無味的生命倒不如受這情愛的拖難,起碼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啊!
玻璃門向兩側滑開,菲碧抬起頭迎向那些滿臉焦慮的人們,這其中有她的父母,其它的師傅們。她深深吸口氣,抬頭挺胸地走向他們,她心裡有股新的勇氣正在滋長。
「菲碧……」
「老闆他……」
「還在手術中,醫生說……」
面對那些人的七嘴八舌,菲碧只是沉住氣的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地組合出自己所要的資料--他還在動手術,只是肋骨斷了一根,兩隻手指骨折,連醫生都在明瞭他受傷原由後,直呼真是太幸運了。
心頭上的大石,很快地落了地。菲碧雙手往上一舉,制止他們說下去。「你們都回去吧,這裡有我就夠了。」
「可是……」
「但是……」
「可是菲碧……」
「你們回去吧,他不會有事的。因為他答應過我了,他絕不會拋下我不管,我要在這裡等他,等他甦醒,然後我要告訴他,我愛他。」面對師傅們了然在胸,以及父母驚異的表情,菲碧微微一笑,那是他們從未見過的菲碧。
「菲碧,那麼你是要嫁給他了嗎?」阿梅一聽之下,幾乎已經見到了盛大的婚禮場面般的喜孜孜。
「我不知道。婚姻於我而言,是太遙遠的未來,現在的我已經學會不要想太多,我忘不了過去,也不想臆測將來。我想,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去逃避別人的真情,現在,應該是我踏出第一步的時候了。」雙手合十地抵住胸前顎下,菲碧頭一次在眾人,包括她父母面前,表露出她小女兒的嬌態。
阿梅還想再說什麼,但辛裕生拉了拉她,使個眼色後,連拖帶拉地將她帶走。而其它的師傅們眼見如此煥然一新的菲碧,也都識趣地三三兩兩散去。
坐在空蕩蕩的急診室外長廊,菲碧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顆亮著紅燈的號志,心裡格外的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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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濛中似乎瞧見了菲碧的臉在眼前晃動,小李想睜開眼角看清楚些,但那陣暈眩卻不時的襲來,使他幾度在半夢半醒間來回擺盪。
疼痛像是緊緊吸附著他身體的水蛭,總在他稍感紓解之時,如同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湧向他,使他又被源自體內的痛楚百般折磨。每當這個時候,只有菲碧的臉在腦海中出現的一剎那,可以使他暫時忘卻遍體酸疼,感到無比的欣慰。
她在為我擔心,在她眼眶處凝著的淚光中,我看得非常真切:她所看到的是我,而不是她的哥哥,或是那個令她不安的蠻橫男人。她看著我,就那樣深情切切、真情流露,有了她這樣至情至性的擔心,於我已經足夠了,真的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