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藍雁沙
默默地盯著那扇雕飾著海貝的門半晌,而後詠文輕輕地吐出一句話,轉身朝著「藍泉」而去。
空氣中,只有那句話淡淡地融人夜色中「晚安,小瑜。」
第四章
睡神整夜都未眷顧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了許久,詠文終於按捺不住地坐起身子,無言地盯著天花板上成串的嵌燈發呆。
睡不著!儘管他的軀體明明白白地顯現出生理上的疲憊,但他的神智卻還是持續地保持清醒。並且全都圍繞著那個叫小瑜的女郎打轉兒。
出社會已經久得有時會今他錯以為自己一生出來就已經這ど老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太多也瞭解太多了,身為公眾人物之後,對身邊來來去去的人們,也習慣不去加注感情和注意力。因為,他太明白那種潮來潮去熱鬧過後的空虛感!
但自一接觸到這個有雙受驚小動物般眼眸的女郎,他卻不由自主地想放下自己嚴密防守的盔甲,而去接近她。說不上來什ど原因,但她似乎有某種特質,使我幾乎要無法克制自己,總想緊緊抓住每個可以跟她共處的時刻。
或許是她的自然吧!渡到窗前,凝視遠處海上升起的薄霧,將天與地,海天一色全染了層薄紗般的靜藍。
向來跟他接近的女人可區分為兩類:一種是在他面前矯揉做作、費盡心機想展現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希望得到他的青睞。另一類則是故意漠視他的存在,或是乾脆以敵對的態度挑□,處處逞強爭鋒,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藉以引起他注意的手段!
一直以來,在面對異性朋友、同事或是聞風而來的書迷,以及仰慕的電視追星族,詠文都竭力以一種冷淡有禮的態度,將彼此的關係定位在很單純的公事範圍。尤其在因為上了那位萬人迷般話題人物的黃金女郎的節目之後,如何□清現實和傳播媒體所塑造出的自己,成了詠文最重要的課題。
離開了電視屏幕所架構出來的框框,詠文讓自己成為一個隨性的生活者,也因此他不忌憚交遊的對象,不論販夫走卒和顯貴政要,在他眼裡都一視同仁。但也因著他開放的胸襟,反使他更透出道特殊的光環,更加炙手可熱,處處受人歡迎。
但在這種假象之下,他的心靈卻是越來越感到空虛。日日夜夜周旋在言不及義、熱鬧卻貧乏的酬詐中,他越來越想有個簡單的生活方式或是伴侶:
初見小瑜時,詠文毫不諱言自己是被她充滿古典韻味的外表所吸引。但隨著斷斷續續的接觸,他卻開始期待每次與小瑜的見面,身為大秀的藝術總監,詠文有太多的機會見到參與這場盛事的每一份子了。
她安靜、認真地做著筆記的樣子,著實今詠文印象深刻,許多已成氣候或仍在往上爬的模特兒,往往只負責將自己部分的台步及位置背牢,其它的便交給服裝人員及秀的指導員。但詠文曾不經意的注意到,小瑜是唯一從頭到尾做筆記的人,這令他為之激賞不已。
再來就是她對這場秀的重視,在求好心切的導演和製作人的要求之下,她可以面不改色一遍又一遍的重來,直到攝影師拍到了滿意的宣傳照為止。
而在所有的工作人員累得人仰馬翻之際,她會在應觀眾要求下,來段精采的翩翩起舞,或是很體貼地為大夥兒泡壺仍然拿捏不準比例的咖啡。像朵解語花般的惹人疼愛!這是詠文聽了不下數百次,泥程工作室員工們所做的評論。
想起她所說蠱時的俏皮逗趣,詠文忍不住輕輕地笑了出聲。此時隱隱約約傳來的低泣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循著異樣的聲響來到泥程門外,詠文心裡打了個突,輕輕地敲著房門,敲了許久都沒有反應,詠文詫異地推開門。
「泥程,你想幹什ど?」見到泥程手裡那條睡袍的衣帶,詠文只覺得血液一下子自他血管裡全都消失了。
幾個箭步衝過去搶下已懸一半在床架頂端橫貢上的衣帶,詠文怒氣衝天的伸手將泥程推倒在床上。
「你在干什ど傻事!這樣能解決任何問題嗎?」
「詠文,你不要這ど生氣,我……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看到詠文鐵青的臉色,泥程慌了手腳的叫道。
「你這ど做實在是太不負責任!想想看那些員工們,為了完成你紀念二十五週年的秀,他們這樣沒日沒夜的趕工,一遍又一遍的排練,即使你失蹤了,他們還是沒敢偷懶,他們為的是什ど?是為了你,泥程,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你啊!」將衣帶纏繞在手腕裡,詠文憤怒的來回渡步,氣憤使他的聲音都不能自抑地帶著抖音。
「我知道他們都是一群很認真的小朋友,只是,詠文,我再也沒法子去面對這該死的嘉年華會了。因為,那些都是假的,根本不是我的光榮。相反的,那反而赤裸裸的提醒我,自己是個多無能的窩囊廢,我扯不下臉來承認自己已經才華枯竭,我貪求著不該屬於我的光彩,要這樣剽竊別人的創意,茍延殘喘地維持虛名。」
「胡說!泥程,你還沒到稿木死灰的地步。也許你只是短時間的低潮而已,說不定過些日子你就會恢復到你以往的水準。」
「別再安慰我了,詠文,我自個兒心知肚明。我的風光時代已經過去,現在我唯一怕的就是隨著時間消逝,人們會忘記我,忘了我泥程。」嗚咽地低語著,泥程雙手插進自己微禿的前額,又搔動著凌亂不堪的長髮尾。
「所以你想一死了之?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使人們記住你?」板起臉逼近他,詠文真想狠狠地撞他幾拳,看能不能打醒他。
「我……你看那些有名的人,像瑪麗蓮夢露、詹姆士迪恩,甚至貓王,他們哪一個不是在最璀璨的時候走進死亡,如果不是這樣,現在又有幾個人會記得林黛、樂蒂,還有阮玲玉。」低著頭嘟膿了半晌,泥程這才抬起頭認其異常的說。
「記得了又如何?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些人繼續活下去的話,或許他們現在的成就不只於此!自殺是儒弱的行為,泥程,我不認為你會是這ど儒弱。我印象中的呢程是不可一也,是優雅驕傲得一如炫耀的孔雀,像這樣戰敗公雞般的泥程,不是我所認識的泥程。」
被詠文一席話講得啞口無言,良久良久之後,泥程擠出個扭曲的笑容。「詠文,你知道要維持孔雀般的約爛得花費我多少心思?為了要保護形象,我得虛情假意的跟所有的人爾虞我詐,我……甚至為了形象,我也沒有勇氣承認自己愛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你為什ど要活得這ど辛苦?錢,你已經賺得夠多了;名氣,於你也無需再錦上添花。泥程,我著實不明白,到底你還在眷戀些什ど?」
「我……我也不知道……或許是因為我所擁有的都太不實際了,所以找反而更想牢牢地抓住些什ど……我不知道,或許我該好好的想一想……真的,我應該好好的想一想了,我好累……真的好累了……」像個困惑的小孩,微偏著頭,泥程斷斷續續的說著,連連揉著泡腫的雙眼。
拍拍泥程的肩膀,詠文協助他鑽進被窩裡。「既然累了,那就好好的休息吧!什ど事都等明天再說吧!」
看著泥程安然地沉人睡夢中,詠文卻說什ど也不敢離開一步,就這ど盯著他,百到遠處傳來雞鳴陣陣,他才稍事梳洗後,滿懷心事的做著早餐。
現在,面對滿臉期待又焦慮的小瑜,詠文不由得感染到她的不安。想起了昨個兒夜裡泥程的話,詠文的心不禁越來越凝重。照目前的情勢看來,無論孰是孰非,泥程都會是最大的輸家!
「他還要睡到什ど時候啊?」百般無聊的看著桌上豐盛的菜餚,小瑜忍不住脫口而出。
揚起眉看著她像只小貓般的蟋縮在大大的籐椅上,詠文不動聲色地將刀叉塞進她手裡。「泥程這一覺非睡到日上三竿不可,咱們先填滿自己的五臟廟,然後再拿些食物去引誘看看他會不會破例在正常人吃午飯的時間前起床。別客氣啊!」
怔在那裡看著詠文狼吞虎嚥的進攻面前豐腺的荷包蛋和香松誘人的烤鬆餅,小瑜幾乎要難以置信地望向他。「你是說,他一直都是這ど懶散度日?天啊,像我姊姊這ど勤奮的人怎ど會受得了這種老闆?或者,就是因為有這ど懶惰的老闆,所以我姊姊才會時常忙得抽不出空來跟我吃頓飯!」
聽著她的指控,詠文只是哈哈一笑,但隨著她的問題逐漸變得尖銳,詠文也越來越笑不出來了。
「你跟我姊姊……似乎很熟?」玩弄著刀又,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小瑜意有所指似的瞄著他。
「我,嗯,是吃過幾次飯,或者我跟她接觸過挺長的一段時間。你也知道的,她是泥程的助理,有時候我們這班朋友想找泥程都得經由她才我得到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