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藍雁沙
蒲……將那塊紫艷得教人不敢逼視的玉,重新納進腰帶之內,新雨強打起精神的望向已然在眼前的宮門。
乍進到高廣深厚的宮殿大門,突然的黑暗使新雨不自覺地瞇起眼。突地,一道雪白的人影在眼前一閃,這令得新雨連連眨著眼,想端詳個究竟。但每當他凝神的結果,一如平常,眼前除高大巍峨的連綿宮牆、簪紅戴綠的宮女妃嬪、及吆喝清道的太監差役們,哪裡還有那位溫婉女子的蹤影?
在將馬交由侍馬僮牽了下去之後,新雨伸手整整衣冠,在兩側成排--依品爵官位,由外殿、中殿直排至內殿--的官員們的艷羨眼光中,神清氣定地走入大殿。
也難怪這文武百官要如此的欽羨.因為這皇居大內是何等戒備森嚴,規矩繁多之所。別說是一般朝臣,即便是官至上品的公侯伯卿之流,在初入宮禁之時,便得下馬徒步,沒有人可以如此大剌剌的策馬長驅直入,除了這位在伐金戰役中立下顯赫功勞的逸心侯,誰人還能受此寵遇?
筆直地朝金鑾殿中端坐的龍顏走去,握住拿在手中的那塊紫玉,新雨在心裡悄悄地做了個決定。
「臣趙新雨叩見皇上。」垂手而立的退居在台階之下,新雨不卑不亢的掃視台階前的那列粉妝金雕女子,眼神是一徑的冷漠。
「嗯,好,很好。新雨,寡人就知你必不會有負寡人的囑托,這些時日來辛苦你了。寡人也依你所奏,將皇宮內的所有宮女全都聚集於此。以愛鄉的蓋天功勞而言,即便是要聘娶我大宋公主都不為過,寡人不明白,何以愛卿只願索這區區一名宮女?」捋著花白的鬍鬢,高宗端坐在龍椅上,頻頻地點著頭望向這位人中俊傑。
眾所周知,蒲煙郡主的送嫁隊伍,在送新娘到逸心侯府而遇劫,郡主至今下落不明,京師和全國各處出入要道、城門牌樓前,都貼滿了告示,懸賞捉拿那劫走了郡主的要犯。
表面上,全國是熱鬧滾滾的要緝拿歹人,但流傳在民間的卻是:郡主早在皇宮內即已被心懷不軌的丞相秦檜所劫殺;因這秦相國的器量狹窄和奸狡狠詐是出了名的!當初在早朝之中,他曾再三的乞旨將郡主下嫁給他顢頇駑鈍的兒子,但幸好老天有眼,教皇上降旨將郡主賜婚至逸心侯府。而眼見到口的肥肉就這樣飛了,一般人尚且要不甘心,更何況是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秦檜。向來權勢傾天、獨攬朝政的他,怎受得了這種跌股的打擊,是以他乾脆劫殺郡主,他那愚癡的兒子得不到跟皇室結親的機會,別人也休想分一杯羹。
雖然沒有人真確的見到秦檜有所行動,但百姓們在對他恨之入骨的情況下,對任何關於他的道聽途說,都不打折扣的照單全收。況且這轎子未到逸心侯府,就被他秦相國所派的殺手追殺,連身著大紅喜裳的郡主都被傷得血流滿地,若說郡主的失蹤跟他秦檜沒有關連,那是任誰都不會相信的。
而這逸心侯建功直達天聽,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提出什麼特殊要求之際,孰料他卻只是要求:在宮內服侍的小宮女中挑個他要的侍妾。這可就大大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雙手拱為禮,迎向皇上的詫異眼神,新雨坦然道:「皇上,洛水三千,有緣只織一瓢。臣蒙皇上寵賜,皇恩浩蕩,自應心懷感恩。但臣前些日子在御花園,曾見過一位宮女……臣斗膽,因皇上賜宴新科狀元,臣不勝酒力而誤闖御花園,在御膳房外遇到位小宮女,一直懸念至今……」
「臣稟皇上,這逸心侯雖立有大功,但這深宮後苑是何等森嚴之地,即便是皇親國戚亦不可譖越。況且這御花園所連接的後宮,是皇上妻妾駐居之地,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即便是兄弟之內室亦不可擅入。臣啟奏皇上,請治這逸心侯不敬之罪,以儆傚尤!」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秦檜滿臉戾氣的直視著台階下的新雨。
「唉,這新雨是寡人的子侄輩,他怎會對寡人的後宮有所企圖?況且這醉酒失態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沒關係。新雨,你儘管說,那宮女川什麼名字,只要你提得出名氏,寡人沒有不依你之理。」揮手將秦檜斥退,高宗臉上堆滿笑意的湊近新雨。對這位俊秀的青年,他可是越看越欣賞。
天曉得他坐在這皇帝的寶座上有多緊張,金遼連年寇邊,打得他這個九五之尊常如過街鼠般的匆促逃遁。而今一切都不一樣了,有了岳飛這員猛將和其它擅戰武官,再加上這堪稱文膽的趙新雨合謀為國,看樣子他想安安樂樂的當他的太平皇帝的美夢,應是不遠了。既然如此,區區一個小宮女又算得了什麼?即使他要百個、千個兒的,他偌大的後宮,還怕湊不出個數嗎?
「臣謝皇上,當初臣並未看清那位宮人面貌,只是撿拾到一方魚型玉珮,這紫玉之上鐫有個﹃蒲﹄字,但不知是哪位宮人所遺失之物?」將魚型紫玉交由內侍轉呈到皇上面前,新雨緩緩地將視線移往佇立在台階前的粉白黛綠。在她們充滿期待眼光中,很快地溜過一遍,但很失望地搖了搖頭。
「咦?這蒲字……我說小明子,寡人這後宮內苑之中,可有人的名氏為蒲的?」轉向最寵信的宦臣小明子,高宗瞇起眼睛問道。
「這……皇上,後宮的宮人全是奴才親自挑選入宮,這其中並沒有名喚蒲的宮人,會不會是侯爺記岔了地方?」長長的蓮花指拈起那枚紫璧,小明子蒼白斯文的臉上堆滿疑惑。
「不,臣沒有記錯,這方紫玉確實是臣於那位宮人匆促離去後撿到的。」面對公公的暗示,新雨堅決地搖著頭。雖說他趙新雨慣於流連花街柳巷、倚紅偎綠的沉醉溫柔鄉內,但那是為了掩飾他真正動機的偽裝,雖然狂狷不群的宿娼狎妓,可也是重要的情報交換,他向來都能將正事和私事分得非常清楚。
「這就奇怪了,這例行的選秀大會,皆是由各州府郡編具名冊呈入宮中,由老奴才我一一點名選秀,若說有人名為蒲者,老奴我是萬萬不可能不知道……」抬頭看看亦同樣陷入沉思裡的皇上和侯爺,小明子公公微微地彎折他略顯佝僂的背脊骨。「皇上,奴才年歲已大,或許記性糊塗了,現在宮內人事帳冊都由小安子公公掌理。」
「唔,宣小安子到前殿來。」
在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之後,那位衣著光鮮的小安子,滿頭大汗的衝進內殿,忙不迭地跪在高宗面前。
「奴才小安子叩見皇上……」漫不經心地,往在旁的心明子公公手中的紫璧瞄了一眼,他突然發出了大大的驚呼,「難道蒲煙郡主已找到了嗎?」
「你說什麼?!」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即全聚集向他。
「這不就是蒲煙郡主身上的紫璧嗎?」將紫璧放在手中反覆觀看,小安子毫不遲疑的說道:「這紫璧是郡主自幼即佩繫在身的信物,她小時候,我跟她鬧著玩他搶她的紫璧,這小妮子尚且跟我賭氣好半天哩!我不會記錯的,這上頭又鐫了個蒲字,更是錯不了。」
在小安子侃侃而談之後,眾人表情各異。高宗詫異得抱著頭發愁:這回戰勝金國的大功臣趙新雨,要的就只是自己曾為他婚配的蒲煙郡主,對國庫虛乏的他而言,這可是個好消息,起碼不必再愁封賞上哪兒找的老問題,但教他頭大的是--上哪兒去找出那個已失踩多時的蒲煙?
台階前臉色青白不定的,則是權重位高的秦相國。他為兒子三番兩次向皇上請婚,皆沒有消息,好不容易相中了皇上寵渥有加的蒲煙郡主,卻不料被這逸心侯捷足先登,直到聽說大婚之日失蹤的蒲煙郡主壓根兒不在花轎上,這使得秦檜心裡還暗自歡喜了好一陣子,想是皇上不捨將明艷動人的蒲煙出嫁,故同意他的奏請,在成親之日以叛國罪將這逸心侯逮捕。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派出不少探子在宮中、宮外搜尋,務求快些找到郡主。
誰知這趙新雨手裡竟有那蒲煙郡主的信物!看來即便是尋著郡主,只怕皇上仍是要將她許配給這趙新雨吧!
最受打擊的莫過於滿懷希望而來的新雨,對於皇上所賜婚的蒲煙郡主,他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搭理她。在他小裡,早已裝滿這位遺失紫璧的神秘女子的身影。加以先前自馬僮口裡得知的,對這驕蠻逸縱的女子更是沒啥好感;大婚之日又演出了驚心動魄的血腥捉捕,新雨幾乎已將他那個投緣見上一面的郡主嬌妻,給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