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藍雁沙
「讓開,琳。」文笙垂下槍管,面無表情道。
「不,牠沒有錯,殺了牠你會後悔的!」
「琳……」瞄準了又放下槍管,文笙重重歎了口氣。
「不,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殺了那無辜的生命!」倔強地翹起下巴,艾琳不為所動地擋在那裡。
昂頭狂吼一聲,文笙將槍退膛後插回腰際,隨手一攔即將艾琳丟到馬背上,在艾琳還沒反應過來前,他已經挾著艾琳直奔幸運堡的精靈之屋了。
一路上如人無人之境地長驅直人,所有的人見到怒容滿面的文笙都紛紛走避,來不及閃躲的人則都很有默契地垂下眼瞼,但唇畔卻都掛著一抹莞爾的笑意。
俐落地躍下馬,文笙看都不看一眼地將艾琳整個人當成一袋馬鈐薯似的扛在肩上,踹開小女傭來不及全打開的房門,在艾琳的尖叫聲中把她扔進那些花花綠綠、五彩繽紛的綢緞和抱枕之間。
往一旁的傭人們一使眼色,幾個識趣的便迅速離開,走前還順便將那個不識趣地呆在那裡的小女傭也一併拖走。
室內靜謐得幾乎連針尖墜地的聲音都可以聽得見,艾琳掙扎著自抱枕堆中坐起身子,訝異地望著像尊石膏像般佇立在窗口的文笙。
「文笙……」怯生生地想要走過去,但猛一轉身的文笙卻令她嚇了一大跳地僵在那裡。
「不要動,琳,我已經黔驢技窮了,到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妳那美麗的小腦袋把我的話聽進去呢?」撲到艾琳面前,文笙捧住艾琳的臉龐,說是問她毋寧說是在問自己。
艱難地吞了口口水,艾琳試圖擠出個僵的笑容。「我不明白你的話……可不可以請你不要這麼生氣?」
「妳!」文笙仰起頭朝天花板攤攤手。「琳,我只希望妳能安安穩穩的待在幸運堡裡就好,難道這對妳而言有那麼困難嗎?我眼巴巴地自鄉下的別墅趕回來,一進門就聽到我那個可愛的未婚妻所做的傻事,更糟的是,她竟然把我的話都拋到腦後,沒頭沒腦的跑出幸運堡!」
想想確實也是自已太過於莽撞了,艾琳心虛地垂下頭,無話可說地用手指描畫著床單上那些花花草草的圖案。
看到粉頸低垂的艾琳,文笙就算有再大的怒氣也發不出來了,他歎口氣將身上的衣服剝掉,隨手拉了條毛巾擦著身上的水漬。
「把濕衣服都換掉吧!感冒了可不是好玩的事,待會兒我再請醫生來為妳檢查傷勢。」說畢看艾琳仍然沒有反應,他乾脆自行動手想脫掉她已經黏貼在身上的濕衣服。
「啊?你想幹什麼!」飛快地往旁邊一閃,艾琳噙著淚的眼睛中裝滿了委屈。
「我……怎麼哭了呢?」乍見艾琳那幾乎溢出眶的淚珠,文笙簡直慌了手腳而手足無措。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嘛,我是很用心在繡花了,那些花樣那麼複雜,我的手指全都扎傷了……還有那只青蛙的腿,我也不是故意把它鋸得糊成一片,還有那些鬱金香的幼苗,我……我……」艾琳抽抽噎噎地說得上氣不接下氣猛抽著氣。
「我知道,我知道,妳別哭了好不好?把濕衣服換掉,這件事根本都不是妳的錯。
琳,別再哭了好不好?」來來回回地搓著手,儘管在商場上叱吒風雲,養成了不怨不憂的心態,但只要一見到眼前這個柔弱得如同畫片上的人兒的淚開始淌流,文笙整顆心立刻糾結得令他手足無措,難不成她是水做的?滴滴答答的專用來折騰我?
他不勸還好,在他輕聲細語的哄慰聲中,想到自己孑然一身的處在膚色種族全然不一樣的世界,自哀自憐的心情使艾琳多日來的強抑壓力,源源不絕地湧上來,爆發成淚水宣洩。
「哇……我要回家,我要回我的家!」脫口而出的嚷了出來後,艾琳旋即發現自己被牢牢地摟在他寬厚而溫暖的懷抱裡。
「噓,琳,這裡就是妳的家了,放鬆心情好嗎?木要哭了,妳再哭,我的心都要被妳哭碎了。妳看到窗外的楊柳樹了嗎?我小時候常常坐在這裡,看著楊柳枝條被風陣陣揚起,想像著一百年前那『中國娃娃』的心情……」文笙抱著肩膀哭得不停聳動的艾琳,輕聲地說著童年往事,漸漸的,他感到懷裡的人放鬆了,低下頭一看,猶掛著淚痕的小臉蛋已在不知何時睡著了。
歎了口氣地看著她眉問沉澱著的憂鬱,文笙苦笑地將她抱起來,放到床上前想想又不妥地將艾琳放回抱枕堆組成的軟墊褥區,傷腦筋地考慮著該怎麼幫她把身上濕淋淋的衣服脫掉。
我必須考慮到她的心情……如果她恢復了記憶,那時,她對這段日子的感受會是如何呢?她會怨恨我跟祖母嗎?或者,我該擔心的是她還會記得我們嗎?
這個念頭令文笙的心悚然一驚,有股無以名之的刺痛在心底逐漸蔓延,而幾乎將他扯裂。
琳終將憶起一切,她的離去也是必然的,這些是我早已心知肚明的事了。可是,為什麼只要一想到琳會在我的生命中消失,那種莫名的恐慌就緊緊地壓在胸口,令我寢食難安?
雖然說是到鄉間別墅度假,但整整五天的時間,自己根本不知道在幹什麼。對一向最有興趣的打獵活動,一點兒也提不起興致,任憑野鴨滿天飛,野狐野兔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但我根本提不起勁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文笙煩躁的想著。
警方說那個在琳手裡被發現的小皮包內,有著記載著毒販間買賣和送接貨人的資料,根據警方和國際刑警仔細的抽絲剝繭後,他們發現了件驚人的發展在英國的上流社會中,有非常重要的人物涉案這使得他們在辦案的態度上十分謹慎。
也由於琳的身份特殊,警方對於該如何訊問她也感到棘手,因為艾琳已經失去記憶,對案情也沒有多大的幫助,只得命令她不得出境,一面向遠東方面的香港聯繫。
責無旁貸地提供了艾琳在香港公司的資料之後,文笙感到有股深沉的無力感即將把自己吞噬。只要有一個人出面來向他要琳,他根本沒有權利留下琳,想到這一點更是使他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在別墅裡毛毛躁躁實在受夠了對琳的擔心之餘,他一路飛車趕回倫敦。剛進門就看到整座幸運堡喧擾不堪,抓到急得團團轉的管家問明原委之後,想到那天艾琳糊裡糊塗的跑到韋伯家領地的事,更是令他心驚肉跳,連忙拉過馬,立即飛也似的疾奔著四處找她。
沒想到卻是在自己的煩地上發現她,倒是那只該死的狗干了好事,要不然她不知道又要跑到哪裡去了。
到底我該怎麼對她才好呢?她纖細虛弱,愛哭又倔強,一點兒也不像我所熟悉的西方女子。看著她,我不禁要懷疑,我可會有弄懂她的一天?
褥上的艾琳平穩的呼吸聲和窗畔的風鈐聲,此起彼落的交奏著,床畔的文笙蹲跪在那裡,雙眼直勾勾地看得都呆了。這就是聞訊趕回來的露西,在踏進精靈之屋時所看到的景象。
「文笙?」露西顫危危地在護士的攙扶下走過去,在見到渾身濕淋淋的艾琳和文笙若有所思的表情時,嚇了一大跳地伸手去探探艾琳的鼻息。
「祖母,妳在幹什麼?」訝異地轉過頭去,文笙不解的睜大了眼睛。
「噢,還有氣。看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還以為琳她怎麼了。」露西拍拍胸口
順手撩起艾琳濕漉漉的髮絲。「為什麼沒有找人幫她換上乾淨的衣裳,要是感冒的話,那可就要誤了我為她籌畫的舞會了!」
露西一語敲醒夢中人,文笙此時才如大夢初醒般站了起來,左顧右盼找著那名傻兮兮的小女傭。
看到這個樣子的文笙,令露西感到十分欣喜,但同時又有股不祥的預感重重地壓上心頭。血、鳥鴉,還有哀嗚的馬,這些個片段的記憶在她最近的夢中時常出現,在吉卜賽預言者的通識中,血、烏鴉和哀嗚的動物都表示著不好的變動或血光之災。而這些片段閃過的記憶,卻在她自好友家回程的小盹中連成一氣了,這令她更是憂心仲仲。
我已年邁,最近更是老感到力不從心,看樣子離我人生的終站似已不遠。文笙是查斯特家族最後的一條血脈,看到他和秀致的琳,使我彷彿跌回了一百年光陰的隧道,重現了文森和芸的故事,但願他們能有更好的結局!
支走了文笙,露西心事重重的回到她那充滿神秘色彩的房間,點燃了一盞濃重味道的異香,仰起頭喃喃自語地向天地檮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