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藍雁沙
是為著她豐腴誘人的軀體,還是艷若桃李的美貌?不,不單是為著這些表面的吸引,而是根植於更深一層的感動吧!不容諱言的,當初是她外表的冰冷且出塵的美貌而使我移不開眼睛,但自看過她熱情如火的佛朗明哥舞之後,我想,我明白了這個女人。
西班牙是個很熱情的民族,尤以在佛朗明哥舞風行而通稱佛朗明哥地區的人們。無分男女,他們感情豐富充沛,看看畢加索的畫,當不難明白西班牙人那種熱愛生命的天性。而由於歷史戰亂的沿習,使這足以和鬥牛並稱為西班牙兩大國粹的佛朗明哥舞,充滿了壓抑和苦悶的糾結。
光由手指指尖的變化,袖舞嫌時而微笑,時而微皺的眉頭,使一首首描述愛情的舞曲,在強弱分明的腳步聲,伴上或可有可無的響板,更凸顯出歌者所欲歌頌的偉大。
阿進並非第一次見到佛朗明哥舞,在當船員的那些年裡頭,為了早日實現他「乘萬里風、破萬里浪。」的理想,所以他很少在同一艘船停留太長的時間,總是在一艘艘船之間擺盪。在等待船期接駁之際,他就悠哉游哉的遊歷過許多國家地區。
在西班牙南部的一個小酒館,半夢半醒之間他和一個徐娘半老的舞孃結成莫逆之交。由那個若舞壤的兒子所開的心酒館,在冬日午後,並沒有太多的客人。
酒館的主人一撥吉他和弦,原本平庸得一如街頭小販的老舞孃,幾個手勢而已,軌引來滿堂的喝宋。阿進也跟著起閔大吼大叫,而那酒賠主人和善的妻子,驕傲地向他介紹著佛朗明哥舞各個手勢的意義。
也因此,那天見到阿紫所跳的佛朗明哥舞之後,他才會有那麼大的震撼。這麼美麗且孤寂的女子,姑且不論牠是不是真正地明白那些手勢所代表的意思,但流露在她眉間眼際的脆弱,仍使阿進為之心折、更想進一步地認識她,並且抹去她眉眼中的憂鬱。
想不到我都已經將入不惑之年了,老天爺卻遲到此刻才讓我遇到這麼個使我心動的女人。我該怎麼辦?放任它狠狠地將感情完全投入,等待著不可或知的未來;
還是避開她,然後在我剩餘的生命裡,天天咀嚼後悔的苦澀?
不,綜觀我一生,還沒有做過任何足以使自己後悔的事,現在又為什麼要例外。我不明白自己該如何去呵護這麼脆弱又孤寂的生命,我想,盡我最大的心力應該足夠了吧?倘若不夠,我這一生一世夠不夠?
我是真心的。這真的很玄,這輩子我還沒對任何人如此在乎過,但發現自己竟然很願意為地做一切,也成為她的一切,我想,我真的是陷進去了。但又能奈何?
除了愛上她,我再也沒有任何事是確定的了。
第十章
洗了半大臉,還是沒法子讓腦子裡紛亂的思緒釐清平分,阿紫歎了口氣,眠著唇地踏出浴室。
一聽見聲響,阿進立即抬起頭,眼神裡都是關切。
「牛腩燉爛了,快點趁熱吃吧,然後妳就可以從這裡百接去上班啦!」將碗筷擺好,阿進慇勤地招呼著她。
欲言又止地看著阿進,最後阿紫仍是將到嘴邊的話嚥回去,靜靜地端起碗筷。
而阿進也拿起了他自己的碗筷,逕自大嚼著牛腩和他坐著輪椅所做的涼拌麻醬雞絲粉皮、還有烤小黃魚,及一道冬菇蒸豬肉。
天外夜月越來越明,偌大的屋子裡都沒有燈光,除了他們所坐的餐桌頂上,那盞昏黃的燈光,燈下兩人默默地進食,阿進並且不時地為阿紫夾菜、臼湯。
而每回阿紫總是低聲地向他道謝,當阿進硬拿過阿紫的湯碗,為她再盛一碗湯時,阿紫突然放下筷子,用雙手摀住了臉。
「怎麼回事?哪裡不舒服,還是菜不合妳的胃口?」大驚地放下湯碗,阿進急個半死地問道。
「不,沒事。」阿紫仍用手括住臉,硬咽地回他話。
「看妳這個樣於,沒有事才有鬼哩!」急得團團轉,阿進搔腮抓頭,不知道到底是哪襄不對了,只好在心裡胡亂猜測。
「阿進……」阿紫突然抬起頭,眼眶裹的淚水都快溢出來了。「求求妳不要對我太好,拜託……」
「這……阿紫,我為什麼不能對妳好?」
「就是不要!」阿紫艱困地搖搖頭,不知如何啟齒。
「不要?為什麼?」阿進一聲之下,音調立刻高了八度。不要對她好?在她已經把我的生活給翻天覆地之後,叫我不要對她好,那還不如乾脆拿把槍,直接往我胸口放上幾記冷槍來得痛快!
「對不起!」阿紫強忍著淚珠,低聲說了聲後,立即奔出門外,跨上她的電單車,踩油門疾馳而遠去。
「阿……」眼看追不上了,阿進悻悻然地將自己扔進客廳舒適的沙發裡,莫可奈何地盯著自己上了石膏的腿。
「這丫頭如果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那她可就是大大的失算了!」阿進突然雙肩一挑,自言自語地拿起電話。
華燈初上的大都市,放學下班的人潮一浪浪地自一個定點挪移到另一個定點。
每個人都戴著張冷漠的面具,行色匆匆地化為巨大人流中的一個點。
阿紫懶洋洋地跨下電單車,這才發現頭盔仍然留在NiCk家,想到阿進深情而溫柔的眼神,她搖搖頭強迫自己將他從腦海中除去,但就像是已經根深柢固了,怎麼也揮不去牠的影像,令她更加沮喪。
「歎,阿紫,妳今天不是休假嗎?是不是記錯了?」正在打著生啤酒的小朱乍見推開後門的阿紫,立即扯開了嗓門大叫。
「我知道我今天休假,難道我休假日就不能到pub來嗎?」冷冷地瞄小朱一眼,阿紫逕自越過他,自顧自的打開一瓶礦泉水,就著瓶口喝下一大口。
「妳?喲,得了吧!阿紫,若說別的女人來Pub,而且是單獨來,我或許會相信,因為現在上Pub釣釣一夜風流的性伴的,並不是只有男人才有的權利。但是阿紫妳……嘖嘖嘖!」小朱說著搖了搖頭,將啤酒交給了進來催酒的侍應。
「我又怎麼樣?」訝異地停住往前面走的步伐,阿紫又見回小朱面前,挑貸的話不自覺地衝出口。
「妳啊,一看就是那種只能遠觀而碰不得的女人。妳知不知道男人都會很自然的將女人分成兩種;一種是你可以嘻嘻哈哈,但絕對不能碰,因為一碰就要負責任的女人;另外一種呢,是知道自己在幹嘛,也明白後果的女人。而閣下是前者,那種不能碰的女人。」小朱打開了瓶日本酒,用小酒瓶隔水溫著,然後一人一杯地對飲。
「哦?」第一次聽到這種論調,阿紫藉著喝酒的動作,掩飾自己內心的驚慌。
「誰不知道我們Pub裡的阿紫呢?阿紫,妳真以為憑阿諾那把大鬍子跟馬尾就能招來這麼多的客人?其實這些人中有很大部分都是衝著妳才來的。」小朱又再溫了幾瓶清酒。
眼見阿紫沒有什麼反應,小朱湊向她。「我告訴妳一個大秘密,好像有人想要挖妳喔!」
「什麼意思?」默默聞著淡淡酒香,阿紫隨口問道。
「這個星期以來,全Pub裡的工作人員,包括掃地的阿嬸們,洗碗的阿嬸們都被問遍了,似乎那個人對妳很感興趣,連妳有沒有男朋友都問到了。」
「就這樣?」
「這樣還不稀奇哩!他甚至向我們打聽妳喜歡什麼顏色的牆紙;還有愛吃些什麼食物,真的好仔細,若非要挖角,難不成他要弄棟房子把妳金屋藏嬌啊?」小朱邪邪她笑了笑。「這才是個天大的笑話呢!像妳這麼一本正經,日子過得跟清教徒似的清苦的女人,要是娶回家當老婆還馬馬虎虎,當情婦?那還不如去租色情片,起碼有得到的比較多!」
「小朱,你講這是什麼話啊?說得好像我是什麼冰冷沒有感情的人似的:」阿紫人大的不以為然抗議著。
「妳有感情嗎?在哪裡!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到過!」
推開小朱醉醺醺而湊過來的頭,阿紫一時之間也為之語塞。「我……你又知道了!」
「妳從來都不談戀愛,不,不,別提談戀愛了。連客人,我是說清醒的客人,多跟妳說幾句話,妳立刻就低著頭往廁所跑,要不然就是冷冰冰的給人家釘子碰。
有時候我倒挺懷疑妳是「輩子尼姑投胎,還是這輩子跟男人有仇?阿紫,並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壞人,偶爾,我們也有交朋友的慾望,我不懂妳到底在害怕些什麼!」
「你是不懂。」透著杯裡清澈的酒液,阿紫閉起眼睛,微微地隨著前面傳來的音樂而擺動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