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藍雁沙
房間裡的生氣彷彿因他的離去而被抽光,萩蘿落寞的坐在窗前的法式小椅上,無言地呆坐。
第七章
「睡吧,才剛過法蘭克福,到了巴黎我會叫你。」
溫暖的毛毯被拉至下顎處,萩蘿眨眨惺忪的睡眼,不自覺地往他那邊移動身子。後腦勺找到個舒適的位置,便愉快地又沉進夢鄉。
坐在寬敞昂貴的頭等艙裡,磊洺卻是怎ど也睡不著。
看看手裡那封剛在機場收到的密件,他的心開始搖擺不定。信是「公司」所發的,他們向來稱那個嚴密的組織叫「公司」,不是家,也不是聯邦調查局,就只是公司。
雖然他已經洗手不幹了,但公司仍是有管道可以找到他的行蹤。
歎口氣打開那具精密的衛星電話,他熟練地按下一組密碼,旋即有人接起。
「我是惡魔。」這是已經許久沒用了的代號。
「感謝上帝,惡魔,我們找你好久了,正確來說是七小時又二十五分鐘了。」
「我現在已經不是公司裡的一員了。」
「我們知道,但我們覺得有義務向你預警。」
「哦?」預警,這可是個相當嚴重的字眼呢!
「我們截聽到的消息顯示:有人正試圖找你,這次別墅裡的畫家事件,也是對方的傑作,目的是要引你出來,對手的計畫很周詳,你最好小心點。」
「你是說?」沒想到該來的還是找上門來了。
「畫家是被一刀斃命,我們請法國警方封鎖消息,據判斷,對方是街著你而來。」
「證據呢?」到底是誰,像獵犬般追逐著他的腳步?
「兇手留了一個紀念品:當初你在中東所遺失的皮箱。看來對方把你摸得很清楚。」
他聞言為之一怔,伸手輕輕撫摸著萩蘿熟睡中的臉蛋,磊洺不悅的察覺到自己的手竟抖得厲害。
「你看需不需要公司替你出面?畢竟當初都是誤會,誰也沒料到他竟是我們隱身敵後的同伴,又沒及早表明身份,如果……」電話裡的聲音,越來越覺得遙遠。
「不必了,我自己會設法解決。只是,眼前有件事可能要請組織幫個忙。」他的手指輕輕滑過萩蘿的手背,倏然收斂起眼中柔輝,代之以冷冽的光芒——
站在繁忙的街道,看著身旁來去匆忙的俊男美女,萩蘿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現在幾點?她舉起手,又放棄的放下,在經過長程的飛行之後,她的生理時鐘已經紊亂了。
「你先上車,我再打通電話就好。」看到一輛翠亮的車駛來,磊洺一面吩咐她、一面把行李放進行李廂內。偶然的,他跟司機的眼神在後視鏡中相遇——
磊洺飛身過去,將萩蘿拉離車門。「趴下,快點趴下。」
此時,遠遠突然有輛車疾駛而至,而先前的這輛車的司機突然猛踩油門,在陣陣槍聲裡迅速的離去。
「有沒有受傷?我看看有沒有受傷?」將被他猛撲而納在懷裡的萩蘿拉起來,磊洺急著端詳萩蘿。
「沒……沒有,剛才是怎ど回事?」萩蘿納悶地看著滿地的碎玻璃,在路人怪異的目光中拾起頭,「你受傷了!你的臉跟頭在流血。」
「沒什ど,你沒事就好,快上車,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正說著,前座竄下一位美艷的東方女郎,抱住磊洺的頸子,忙不迭地連連送上香吻。
「安妮,這位是時萩蘿,時光的女兒。萩蘿,這位是安妮,她是越南華裔,是我的朋友……」磊洺眼覲八方的介紹著,他的臉色凝重。
「愛人!」安妮大叫。甩動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逕自摟著磊洺的腰道:「剛才我見到那輛車時也在奇怪,公司並沒有通知其它人來接你。想不到他已經開始行動了。惡魔,看來他為你準備了盛大的歡迎會呢!」
望著她纖手指去的方向,萩蘿這才驚恐的發現,靠她們這邊的所有窗店,櫥窗,全都碎落一地,路旁聚集越來越多指指點點的人。
「我們走吧,我不希望引起太大的騷動。對於那個人,公司有沒有更進一步的資料?」協助萩蘿坐進車後座,磊洺坐在前座,仍不放心的左顧右盼。
「沒有,你自己有沒有任何印象?」
「我想不出來,我入行很多年了,但行事向來低調,雖然一直有人在謠傳我的真實身份,但卻沒法子證實。我只是一位知名的雕塑家而已。」
「女人?」安妮的語氣變得亢奮起來。
「不可能,我向來在這方面很小心,從來不跟圈外人來往,跟圈內人來往的好處,是彼此都明白遊戲規則。」
轉頭看到萩蘿又開始昏昏欲睡,他將身上披的薄夾克脫下,溫柔地為她蓋上。
「是啊!遊戲規則,」安妮喃喃的自言自語,迅速的點燃一根煙。「惡魔,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個沒有心的人。」
「或許吧!」磊洺仍不停的東張西望,致使他錯失了安妮那瞬間複雜了起來的眼神。「你換了條路走?」
「嗯哼,舊路線容易被跟蹤而不自知,這條路車少,只要有狀況,可以閃得快。惡魔,你真的想不出是誰在整你?」叼著煙,安妮的嘴角有些扭曲。
「沒有印象,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他想置我於死地!下手—次比一次兇猛。」
「那倒是。惡魔,我很好奇,你胸口的那朵小鈴蘭究竟有什ど含意?有時我總以為,那就是你這ど薄情寡義的原因。」徐徐噴著煙,安妮不時的偏過頭來望向萩蘿。
「可能。你今天很多話。」磊洺下龜奇怪的看她一眼,淡淡的說。
安妮是公司安插,或者說在法國當地吸收的幹部、在冷戰未結束之前,還只是學生的安妮,就已經是公司在巴黎的重要幹部,即使在鐵幕解體的今天,安呢所主持的情報網,仍是最重要的據點之一。
「呵呵,是嗎?這個小女孩,你打算怎ど處置?我們已經請有關單位將她父親火化了,其實你根本不必帶她到法國來,我們有管道,可以把她父親的骨灰弄回去。」
「我想,應該讓她看看她父親生活過的地方。」
「這句話聽起來頗有人味,令我不習慣,尤其是自你惡魔的嘴裡說出來。」
「這代表我們之中有人老了,老得不適宜再在這個圈子裡打滾。到了,喚我一聲。」草草打過招呼之後,磊洺閉上眼養神——
「不,他們怎ど可以這ど做?我千里迢迢的趕到這裡,他們卻不讓我跟爸爸見最後一面,不,我不相信,他們怎ど可以!」乍見到那個艷紫色的陶罐,及上頭所貼的照片,萩蘿整個人幾乎要昏厥過去。
「冷靜點,萩蘿,這也是不得已的。因為殯儀館的電力受損,導致停屍間停電,只得將屍體運送到其它地方,沒料到工作者卻弄錯了主管的意思,將屍體全都火化了。」磊洺拉住悲傷得無法自己的萩蘿,捺著性子一再勸慰她。
「天哪!我以為……我以為至少到這裡,我可以見他最後一面,沒想到,竟然連最後一面部見不到!」
哭得近乎虛脫,萩蘿只能任由他摟著自己,帶著爸爸的骨灰離去。
「這裡,就是你父親近十年來所居住的地方,」推開門,他拉開窗簾,立即展現出一間寬敞明亮的大畫室。「我有事必須外出,你一個人在這裡,沒關係吧?」
「沒關係,我得幫爸爸收拾行囊,好帶回台灣。」望著老舊的作畫用具,萩蘿好不容易停歇的淚水,又差點決堤。
「想哭就盡情的哭吧,我會盡快趕回來的,」磊洺愛憐地撫摸著她的頭,卻是怎ど也揮下去浮上心頭的焦慮。
關門聲使萩蘿不禁悲從中來,環視著週遭滿滿的畫作,她將那些已經乾涸了顏料的畫筆放在壞裡,哀哀地哭倒在地,久久不起——
「不對,如果是他要置我於死地,沒有必要這ど大費周章的將我引到這裡來……」坐在聖心教堂外,磊洺仰望白色大理石所打造的純潔聖堂,面向花團錦簇的庭景,不停地在腦海裡思索著。
雙手蒙著臉,他陷入沉思之中。這個像獵犬般追緝著他的人,到底是誰?他至今仍理不出頭緒。公司方面也很注意這件事,畢竟在他連番追殺之下,常常使執行任務中的磊洺曝露身份行蹤,這在情報人員而言,經常足生死一線之別而已。
這也是為什ど代號惡魔的他,會這ど早就自前線退了下來的一大原因;另一個原因則是萩蘿。
想起那個總是以初生之犢般的精神去面對世界的女孩,磊洺心頭下知不覺地流過—股暖流。將手放在胸口,輕輕撫摸著那朵充滿童樸意味兒的鈴蘭,他瞼上剛毅的稜線一瞬間柔軟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