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丁冬
身處高枝之上,凝望遠處白雪青松,真個是晶瑩剔透的琉璃世界,令人心情大暢,雖然寒風似剪,卻一點也不減低她的興致。這「雲從苑」佈置精雅,堂皇卻不顯俗麗,今天這一逛,可叫她愛死這兒了。
風景欣賞夠了,柳染衣再度往上爬。
好不容易,她的手只要再往前伸就可以碰觸到她看上的梅枝了,誰知她身上斗蓬的下擺卻被纏住,讓她無法前移,只好低頭想找人幫忙。可是當她低頭一看,卻嚇得差點沒掉下來。
只見一個書僮打扮的清秀少年正站在環兒身邊,兩人一齊仰頭看著她。
「哎呀!小姐……」環兒一時改不過口,還是照民前的習慣叫。
「少夫人怎麼……」雲苓瞠目結舌地看著柳染衣極其不雅地攀爬在樹幹上,整個人成大字型,就算是以粗魯聞名的魏依雲都還不曾擺出這麼醜陋的姿勢來。
柳染衣急得在這大冷天額頭冒汗。完了!完了!這會兒她可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雖有柳沾衣替她擔此惡名,可是萬一環兒不小心露出馬腳可就糟了。
「快……快上去救小姐啊,」環兒拚命地推著雲苓,滿頭霧水地雲苓還在想著:小姐?難道她不是少夫人?
但雲苓還是依著環兒的話準備爬上去,但在樹下仰頭一看,卻看到了某種不該看的東西,只羞得他連脖子都紅了。
這時柳染衣才想到要收回手抓緊裙子,但當她雙手一縮回來時,整個人就倒栽蔥似地往下倒,有被纏住的斗蓬,她才免於腦門撞擊地面的致命之險。
可是,這個倒吊的模樣比剛才更難看,雖然她雙手緊緊地抓住裙擺,逃過了春光外洩之虞,但膝蓋以下的小腿還是露了出來,雲苓反應敏捷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而環兒則是嚇得搗住眼睛不敢看,這麼一來,就無人可解她的倒懸之苦了。
耳聽得布帛斷裂的聲音,柳染衣心中叫苦,這一跌下去想必很痛。
就在她覺到自己的身子往下墜,正要閉目待死的當兒,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奔過來,雙足在樹梢上一點,輕輕巧巧地將她救了下來。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丈夫--左宇唐。
他從踏進「雲從苑」就聽到連聲慘叫,於是便施展輕功向著聲音來處飛奔而來,誰知就看到了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所幸來得及在她掉下來之前接住她。
左宇唐將柳染衣橫抱在懷中,這才看清懷中人的面目,但在他眼裡,她是--柳沾衣,因為他相信柳染衣絕不會爬樹的。
「你沒嚇著吧?」
柳染衣滿臉通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光天化日之下被自己的丈夫抱在懷裡,總還是有那麼一點彆扭,尤其當她的裙子還是很不端莊地高擺在膝上之時……
「啪!」
又一個熱辣辣的掌印印在左宇唐臉上,但這次他並未感到愕然或生氣,雙眼仍是怔怔地看著柳染衣,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這一掌的感覺真好。
柳染衣雙頰微紅的羞澀神態嬌美無比,讓他心中不禁一蕩。
「你這登徒子,還不快放我下來!「
這時左宇唐才回過神來,輕輕地將柳染衣放下地來。
「失禮了,得罪莫怪。「左宇唐謙恭地對她施禮道歉。
柳染衣心中暗暗詫異,怎麼這次打了他,他居然不生氣?還這麼文質彬彬地身好道歉,上次那個會對她怒目而視的傢伙哪裡去了?總不會連左宇唐都有個雙生兄弟吧?
「想必姑娘就是沾衣小姐吧?在下左宇唐,是你的姐夫。」
柳染衣不答,心裡只拚命思索著怎麼脫身,好回復柳染衣的身份,若她不能比左宇唐早一步回房的話,只怕這把戲就要被拆穿了。
「聽聞小姐身染微恙,如果你信得過我,就讓我為你診一診脈如何?」
「想趁機動手動腳啊?門兒都沒有!」柳染衣丟下這麼一句話,轉身繼續要再爬上那棵樹,現在她演的是個瘋子,所以愈瘋狂愈好。
左宇唐見狀便攔腰將她抱住,說:
「太危險了,你爬上去想幹嘛?」
「不要你管!」
左宇唐看著柳染衣,心中是惋惜不已,這麼可愛的一個女孩,為什麼卻發瘋了呢?他決定不顧柳染衣的反對,逕自抓過了她的手來為她把脈,至少他得看看她的病嚴重到什麼程度,但他想應該不會太嚴重才對,畢竟她眼中的光彩有時看來是清明無比的。
柳染衣在他懷中拚命掙扎,但左宇唐的手臂像鐵箍似地緊摟著她的腰,而能打人的手又被他握住……在長安城裡,左宇唐的醫術是盛名遠播的,萬一被他發現她健康得很,那她不就完了嗎?
但是無論她怎麼使力,就是無法脫離他的掌握。她還真看不出左宇唐這斯文書生會有這麼大的力氣,而剛才飛身上樹來救她的步法更是俐落,這跟她那木頭般死板的丈夫還真是天壤之別。
「非禮啊!」柳染衣縱聲大喊,還邊拚命用力地猛踩左宇唐的腳。
左宇唐吃痛,不由得鬆開了環抱著她的手。
柳染衣趁機逃了開去,環兒在一旁呆了一會兒,這才快步跟上。
「公子,她是誰啊?」雲苓走上前來。
「柳衣的雙生妹妹。」左宇唐撫著自己的腳板,每次一見到她,他的皮肉就有苦頭吃。但為什麼他卻總是無法忘懷她呢?左宇唐很是納悶。
柳染衣氣喘吁吁地飛奔回房,鮸件事便是換下身上那件被扯破了的衣服,等待整裝完畢,坐下來假裝繡花時,左宇唐也進了房。
「郎君。」柳染衣起身施禮,但看到左宇唐時,心中不由得一陣惱怒。
他竟然敢去抱柳沾衣?真是個衣冠禽獸!還虧當初在家時聽到他那麼多好評,可這會兒他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吃另一個女人的豆腐,而這個女人還是他結髮妻子的妹妹,雖然事實上這兩個都是她本人,但不知怎地,她就是不禁要生氣。
「剛才我見到你妹妹了。」
「喔。」柳染衣低頭繼續繡花,雖然努力地假裝賢良,但還是掩不住心中的怒氣而顯得有些冷淡。
但左宇唐壓根兒沒發覺,因為柳染衣在他眼中是很不折不扣的木頭,而木頭是不會有什麼情緒反應出現的。
「你怎麼沒陪著她呢?」
「外面怪冷的,而且,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屋子裡刺繡什麼的。」
「剛才真是危險,她差點從樹上摔下來,好在沒受傷。」
「喔。」
柳染衣這淡淡的回應讓左宇唐心中不由得怒火高熾。這女人未免也太沒心肝了,自己的親妹妹險些發生危險,但她居然還是無動於衷,真是無情無義。
「我替她把了一下脈,雖然當時情況很混亂,但我發現她好像根本沒病啊!可是,她的言行舉止卻又真的不太正常,真是奇怪。」
「喔。」:
當柳染衣第三聲「喔」進入左宇唐的耳中時,他真想發瘋似的大叫。她就不能有其他的回應嗎?換個「嗯」字來說也好啊!
「你家人有延醫為她診治嗎?」這會兒你總該出聲說些別的話了吧?左宇唐有些得意地想著。
柳染衣點了點頭。左宇唐頓時覺得自己真的被打敗了。
「那,醫生說了些什麼?」再接再大有勵,左宇唐不相信自己真的遜到激不出她說別的話。
誰知柳染衣側著頭想了想,然後對他搖了搖頭。
「好!我認輸。」左宇唐像鬥敗的公雞似地垂下雙肩,委實不想再和柳染衣對話下去。真不知她這種木頭似的性格是怎麼養成的,他記得中書侍郎柳頤生是個挺風趣的長者,可怎麼會生出這種女兒來?
這時,環兒自外走進,在左宇唐和柳染衣跟前福了福,說道:
「稟姑爺,少夫人,奴婢已送沾衣小姐回家了。」
「喔。」左宇唐和柳染衣異口同聲地答道。
「姑爺。」佩兒走上前來,「請更衣。」
「喔。」
雲苓也在門外說道:
「公子,老爺請你過去。」
「喔。」左宇唐應了聲。但當這第三個「喔」字出口時,他才發現自己居然跟柳染衣如出一轍,難不成……他在別人面前也是這麼一副德性?難道他平常偽裝的斯文氣息其實是百分之百的木頭味兒?那柳染衣是不是也覺得他是個沒有情感、沒有喜怒哀樂的人呢?
左宇唐轉過頭去看著柳染衣,只見她又坐下來專心地刺繡,不禁暗暗舒了口氣,看來她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
但是,他為什麼要在乎她對他的看法呢?左宇唐納悶,他一向自信聰明絕頂,可卻也理不清自己此時的心情到底由來為何。
晚間,在鷹揚將軍魏虹宇的府邸裡,李衡、駱雲全都應白映雪之邀前來做客。
「嫂子,這麼急急地找我們來做什麼啊?」李衡好奇地問。
白映雪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
「是你們最感興趣的事--玩左宇唐。」
「真的?」李衡大喜過望,連忙跳起來,「大好了,我這陣子正閒得發慌呢!快說快說,要怎麼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