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素心玥妍

第26頁 文 / 藍雁沙

    「小侄先謝過世伯,請世伯先在盟書上簽字用印。」

    正要提筆簽下名諱的阿薩軻,突然停住動作地盯著道洛。「世侄,這盟書是何等重要之信物,怎可沒有突厥的玄天碧璽?」

    「呃……這玄天碧璽……」被阿薩軻的話阻得冷汗直流,道洛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什麼話好回答他,只得支吾以對。

    「稟報少主,這玄天碧璽刻由少主貼身護衛桑奇保管。他已在由長安城外趕回來的路上,請少主寬心。」眼見就要大穿幫了,道洛身後閃出個伶俐的小廝,跪在他面前明聲地以讓所有的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大大地鬆了口氣,道洛明顯地感受到身旁的其它人也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微微地一領首,阿薩軻面帶笑容,爽快地題下他的名氏,再拿起個用上好紫黑羊皮袋所包裹的大印。「世侄果然思慮過人,這傳位碧璽是何等珍貴信物,正當妥善保管。那麼,這盟書就待明日午後再交予我吧!今夜太宗皇帝賜宴於御花園,聽說亦是為前些日子遭劫歸來的玥妍公主壓驚洗塵,世侄可有意願與我前往?」

    一聽到玥妍的名字,道洛整個人彷彿被道強勁的電流擊到,他囁嚅著雙唇,幾番想要欣然應允,但看到部屬們不贊同的眼光,他只得含恨地吞回那些話。

    用別有含意的目光盯著道洛瞧了半晌,阿薩軻爽朗地笑了起來,將個以金絲繡繞的魚袋交給他。「世侄,這是鴻臚寺給我用以證明身份的金魚符,因為與守門侍衛熟識,所以他從不查驗。就交給世侄,倘若世侄改變主意了,可至御花園找我,這南國與我們北地終究不同,就當是長長見識也好。」

    阿薩軻說著朝道洛眨眨眼,而後又飛身上馬離去。送至門外,其它人這才發現,看似單騎匹馬來的阿薩軻一出大門,從雪堆中立即如平地突起般的爬起許多護衛,緊緊地保護著他的安危。

    「少主,現在桑奇行蹤未明,請少主三思……」見道洛筆直地朝馬廄衝去,那些隨從們,緊張地撲了過去,跪著抱住了道洛的大腿。

    「放開,我以為已經無望再見到她了。眼前有此大好良機,你們就不要再阻擋我,讓我去見她一面,只要一面就好了。」雙手憤怒地在空中揮動著,道洛明白他們忠心護主的出發點,但是他們之中又有誰能明瞭他心中那股如烈焰猛焚的苦澀。

    每每只要一想到玥妍的嚶呢細語,憶起她梨花帶雨的嫵媚,還有面對強權時的大無畏,就教道洛無法自持,尤以在似無止境的雪夜中,映著雪花的她的容顏,總要令他沒來由地感到血脈僨張,踱步到天明。

    現在,通往有她所在之處的通行證已在手,道洛的一顆心早已飛到那個嬌柔的女郎身上去了,面對部屬的再三勸阻,他如何能聽得進去?

    「求少主三思,當初是玥妍公主以死相逼,方才使得齊捕頭放咱們一馬,若少主自投羅網進宮,玥妍公主要是知道少主如此不為她、為突厥保重自己。她,不知會有多傷心。」

    剛翻身上馬的道洛,在聽到那位叫阿成的人所說之話,他濃眉皺了皺,腳尖一拔,馬兒嘶鳴著往前奔去。

    「沒有用的。阿成,現在我才曉得,原來玫瑰迷香有此作用,它是我邦族最珍貴之藥方,向來不輕易使用,但我卻不察而再三用之,如蠱附身,今生他們二人都不會背棄對方,只為彼此而活,你們就是再勸阻他也沒用了。」

    長長地歎口氣,從柱子後飄出個身著胡族女服的女郎,披著寬大的幕布,像是斗蓬連帽般地遮住大半身子,她抖下帽子,雙眼紅腫地望著道洛一路遠行所留下的馬蹄印,一面輕輕地擦著自己的淚水。

    「桑奇,既然妳已回來,為何不讓少主……」

    「不,我已非能輔他治國的應承天職之女,現已懷有身孕的我,占卜能力正迅速地消失中。況且,因為悖違天職允諾,此後我終身都必須守候在那個混帳身旁。」

    「桑奇……」眾人都默然,以同情的眼光看著桑奇。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現在我所能做的,只是將殘餘的天力全數激出,為我突厥少主祈福,快去準備吧!」在她的示意下,立即有幾個小廝搬出桌子和全只的羊為祭牲,繞著桌子快步而行,桑奇口裡念著奇怪旋律的咒文。

    將枯柳枝投入熊熊火焰之內,桑奇朝天際大喝三聲,而後疲憊地俯視柳枝的灰燼,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直喘著氣。「總算……」|「桑奇?」旁邊有人焦急地想知道答案。

    「是個好兆,上天應允為我桑奇護佑少主,我……我此生再也無憾了。你們好生照顧少主,我走了,若少主問起,就說桑奇……就說桑奇已經死了吧!告辭。」

    騎著馬消失在眾人的眼線之外,桑奇來去匆匆,只有雪,還是密密麻麻地灑著晶亮的光芒。

    ***

    為了誇示國強民富,太宗所舉辦的御宴,無視於飄飄墜落的雪花,在御花園環繞的大大小小宮殿中舉行。

    將隋文帝以來的七部樂或人稱九部樂加上華夏正統絲竹之音,環伺著御花園的每座宮殿,都依著所被分配的主題,不絕於耳地盈滿了清樂、西涼樂、龜茲樂、天築樂、康國樂、疏勒樂、安國樂、高麗樂、禮畢︵文康樂︶。

    樂師、樂工,或坐或立,歌妓舞妓驚聲燕語,婉轉悠揚,她們吟和著「伊州」、「蘭陵王」、「河滿子」、「綠腰」、「涼州」之類的歌舞音樂百戲,熱鬧非凡。

    正中的大殿上,坐著病容尚濃的高祖李淵,也是人所通稱的太上皇,在他身旁錦繡賜座上,坐著當今皇上太宗,另一側則是悶悶不樂的玥妍公主。

    伸手要正翩翩起舞的舞妓們退下,李淵握住了玥妍冰冷的小手,心疼地拍拍她幾乎已經找不出肉的削瘦臉頰。

    「玥妍,怎麼還是不開心?」

    「祖父,玥妍沒有不開心。」

    「還說沒有?我聽內侍提起,妳終日鬱悶不安,飲食失常,是不是病了?我著令宣御醫給妳把把脈……」

    伸手按住了祖父的手,玥妍勉強自己擠出些笑意。

    「祖父,玥妍只是受了點風寒,不礙事的。」抬頭看到那個大搖大擺走進殿堂之上的魯男子時,玥妍抿了抿唇。

    「太上皇,阿薩軻向您老請安,恭祝您老萬歲、萬萬歲!」朝李淵打了個揖,阿薩軻笑咪咪地說道。

    「喲,你這冰人總算是回來啦,怎麼樣?那小子怎麼回話?」用力地一拍自己大腿,李淵難得展露笑臉地忙問道。

    「太上皇,這說媒之事我阿薩軻並不專長,但我好歹也給那小子指點一條明路啦,再不開竅的話,我看公主也不必再留戀那小子。」大剌剌地坐在李淵面前,阿薩軻提起酒壺為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即灌了下肚。

    左右侍衛們臉色很難看地瞪著這個邊疆塞外來的大老粗,開啥玩笑?今天若非是太上皇在場,依太宗皇帝李世民的脾氣,早將這行為放肆的傢伙推入大牢了。

    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太宗,礙著自己老爸作主賜宴,他什麼也不好說。千算萬算,真應了人算不如天算的那句話兒。自從玄武門事變,狙殺了他的兩位兄弟之後,他就從沒一天睡得好過,深怕哪一天他們的餘孽會來找自己報仇雪恨。

    覷得玥妍已守滿三年禫服之期,他二話不說地瞞著病歪歪的老爸,將玥妍賜給丞相之子。一來籠絡丞相,二來由自己親信心腹監視控管玥妍,這也叫他放心些。

    誰料到半途竟殺出堆程咬金,沒事先上演了出豬仔換公主的戲碼,事情鬧得驚動了養病中的太上皇。在把玥妍疼得跟心頭肉似的老爸堅持下,李世民只得硬著頭皮下詔,要不計一切代價救回這個眼中釘、肉中刺,雖然他挺希望玥妍乾脆就死在外頭算了,省得他煩心!

    而這小妮子甫回宮立即飛奔到太上皇養病所居的永安宮,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著委屈,把太上皇心疼得直捶心肝,自此無論什麼事,全都依著這丫頭。連他這個堂堂大唐帝國的皇帝,四方蠻夷敬頌的「天可汗」,都只有乖乖地干坐一旁喘的份。

    越想越嘔之餘,他索性突兀起身,綠著一張臉,著人起駕往後宮他最寵愛的張貴妃所居的晴英宮而去。

    看到叔父李世民快快不樂地退席,玥妍心裡一點兒感覺也沒有。這都是他自己種的因,今日要受這種果,怨誰呢?將注意力轉回眼前開朗的老長者,她的思緒遠揚……由於道洛和桑奇他們並不避諱玥妍在場,常秉燭討論著國事,使得玥妍或多或少也知道他們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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