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藍雁沙
翻手往外一架,道洛將桑奇的手掌震開,先低下頭仔仔細細地檢查著玥妍的眼睛,而後才有時間斥責桑奇。
「有沒有受傷?」看到玥妍駭然且莫名所以地連連搖著頭,道洛再轉向桑奇時,臉色慍怒而鐵青。「桑奇,你難道不知玥妍柔弱得禁不起絲毫傷害?」
「主子,倘使不是她,這江南神捕齊寒谷怎會率許多衙役,衝進咱們賭肆,搜捕不相干的賭客?此刻那齊捕頭已在前廳及鋪子裡盤查,桑奇求主子以國為重,速由密道出城。」桑奇說著雙膝噗通著地,跪在地上求著道洛。
其它部眾見狀,也都團團圍住道洛跪地不起,朗聲齊口道:「求少主速速離去!求少主為國珍重!」
面對這些當初隨他們父子自大漠南行來唐的忠心部屬,道洛頓時眼盲金星,「這……你們快起來!這齊寒谷又怎麼會到賭肆中查訪?我們在京師已開張三年餘,倘若有事早該來查,何以到這節骨眼兒上……」
恨恨地瞪著玥妍,桑奇眼中充滿憎惡之色。「都是因這女子而來。她的隨從不知做了何事,引來上百衙役,據奴才前去瞭解,來的差人稱是要捉拿綁架公主的盜匪。」
一聽到此,所有的人為之嘩然。由於遲遲無法找到公主,皇室大內已著令在全國大街小巷,甚至窮鄉僻壤之境,高額懸賞緝捕綁走公主的匪徒。凡有知情不報及藏匿匪徒者坐以同罪,誅連九族。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被誣以劫匪,別說是他們自己的項上人頭保不住,恐怕這整座賭肆上上下下百來口的性命,全都成了明日黃花了。
在同心思、同仇敵愾的氣氛中,所有投注在玥妍身上的眼光已不再友善,取而代之的是如視蟑螂臭蟲般的厭惡和憤恨。
對道洛而言,桑奇的話卻恰恰地刺中他心裡那個最敏感的痛處。公主……有可能嗎?這個混有倔強和溫婉、如火和冰雜生的女子,真的會是那個被高祖捧在手心、太宗忌憚三分、非要以最盛大排場嫁出去的玥妍公主?
隨著前面傳來越加響亮的吆喝及腳步雜沓聲,桑奇一躍而起,強行要將玥妍抱住,而其它卒兵們則咬著牙地推著道洛,要將他推進房間中央,已經被揭起的一塊大石板下,顯露出的深遂的洞內。
「桑奇,你要將玥妍帶到何處?」緊緊攀住玥妍的手腕,道洛幾乎已全身隱沒在地道內,但他猶不放開拉住玥妍的手。
「奴才將這女子送至那江南名捕面前,看看那說大話的混帳,屆時如何為他的漫天大謊收場!!」強行要將玥妍拉出去,桑奇的手指在玥妍纖細的手腕下留下一圈紫痕。
「桑奇,我們如何解釋這玥妍在賭肆呢?」
「主子,這姑娘分明是主子花費鉅金自妓院所購,假若齊捕頭問起,咱們也並無逾份之舉……」觀察出道洛的臉色不對,桑奇湊近他,小心翼翼地開口。「難道……難道主子知道什麼桑奇所不知的事?」
對那團一直橫亙在心中的謎霧感到不安,但又不便當著那些已是人心惶惶的部眾面前說出,只得以更大的力氣自桑奇手裡搶回已經快哭出來了的玥妍。
「我要帶著她走。」他擁著玥妍,呵護著她跳人地道內,並要在下頭接應的小廝們,小心照應玥妍。
「主子,難不成……她會比我突厥復國大業更重要?少主可千萬不要忘了老主子遺訓!」雙目凌厲地對玥妍射出如蛇信般狠毒眼光,桑奇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吼。
聞言立即從地道中半轉身,道洛眼中裝滿了令桑奇及左右眾人為之一栗的寒意。「桑奇,我一刻都沒敢忘記父王訓示,時時刻刻都想著和諸位戮力同心,早日回我突厥,驅除亂臣賊子,恢復王位。」
「那何以主子非要帶這女人同行?」非常執拗地叫著,桑奇接近了歇斯底里的邊緣。
「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當保衛她的安全,還有……你們所有人的安全。」說完後,道洛身形一矮,擁著玥妍以極快的速度,奔行在黝暗、只憑某個小廝以火褶子照明的森長地道內。
在其它部眾七手八腳的蓋上地道的蓋子,再鋪上偽裝用的石板之際,桑奇卻失魂落魄地在屋內來回踱步。像個遊魂似的東飄西蕩,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能等到我脫去天職,讓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為什麼?」
其它的人都提心吊膽地望著他們眼中的大哥大——桑奇——對他的反常他們都摸不著頭緒,只能盡人事地佈置出原想呈現出的景象。
這就是當御前六品帶刀護衛、御賜神捕之名的江南第一大名捕齊寒谷齊捕頭,好不容易打通了密道般層層疊疊的假門和機關,來到這間重重廂房掩護的房間時,所看到的樣子,房裡清淨得令他感到訝異,沒想到囂亂煩鬧的賭肆中,竟隱藏了個如此畫境般的景致。
「古將軍,此處可就是尊駕所說的,這間賭肆首腦所居之處?」那個有著異於常人尖銳得近似鷹勾鼻的男子,冷冷地瞅著斜趴在床榻上的桑奇,邊轉身詢問著在他身後,四處張望著的人。待那人一回過頭來,連桑奇在內的突厥軍士都忍不住憶啊地倉皇出聲。
瞧他頭戴緋帶五品冠冕,裝束得玉樹臨風,顧盼之間在在流露出一股不凡的梟雄之姿。
一眼見到俯著胸口坐在床側的桑奇,他幾個大步來到桑奇面前。
「公主呢?」絲毫不客氣地提起桑奇衣襟,阿牛,這位捕快衙役們口中的古將軍,粗著嗓門地逼視他。
「什麼公主,這裡是我桑奇的臥室,倒不知諸位差爺為何要硬闖民宅?」別過臉去,桑奇面露嫌惡之色說道。
「桑奇,妳別在我面前裝蒜了,公主被你們擄來近月餘,且遭你們突厥少主玷辱,倘若不是為保我阿牛性命,只怕公主貞烈,早已尋短。齊捕頭,這班亂黨即為下官所指之劫匪。」轉向一直靜靜地盯著他們交談內容、閉口不語的齊寒谷,阿牛語氣中帶著強烈的悲憤意味。
「古兄,在下明白你對公主的愧疚之意,但眼前我們並未搜出任何足資證明公主曾落入他們手中的證據,若說要辦人的話,只怕失之擾民……」
望著聽到齊捕頭的話,桑奇現出了得意之色,阿牛重重地將他摔回床上,但隨即又伸手將桑奇揪了起來。
「齊捕頭,倘若我以這廝經營賭坊,有害安寧,且族眾結黨群聚,恐有密謀叛亂之名押他,可於法有據?」
低垂眼瞼地想了一會兒,齊寒谷台起頭,輕快地擺擺手。「古兄,這次搜捕行動未盡有用,假使古兄認為有拘留此人之必要,古兄儘管請便,畢竟事關玥妍公主行蹤事大,齊某自當全力緝捕劫匪。如果沒有其它吩咐,齊某就此告辭了。」
送走那位神氣糾糾的齊捕頭,和那些面無表情的衙役們,阿牛緩緩地打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那些壓根兒沒想到阿牛竟是如此大有來歷,連名滿江南的神捕齊寒谷都得對他敬重三分,想到自己曾對阿牛凌虐、謾罵毒打的兵卒們,一時之間全都慌了手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下更是心驚膽跳。
環顧那些顯然群龍無首了的烏合之眾,阿牛踢翻了身旁的凳子,砰然一聲令那些心虛的突厥人幾乎要跳了起來,全都無言地盯著他瞧。
而他手裡仍押著的桑奇,此時覷著他不注意,偷偷地將手挪近自己腰際。但就在他的手快碰到腰帶之前,阿牛眼明手快地出招,立即將他的手反扭到背後,並且使勁兒一扯,將桑奇腰際的護檔和腰帶全拔了下來。而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桑奇藏在寬大烏氈帽中的長髮,完完全全地放了下來。
一旁的部眾們全部為之嘩然不已,沉著地盯著他們,阿牛以手將桑奇的長髮一圈圈地繞在自己掌中。「你們全都給我下去!傳出話去,只要有人願意提供玥妍公主下落者,一律賞金一千兩。」
待眾人都迫不及待的一哄而散後,強拉著桑奇坐在自己的腿上,阿牛猛然提起手中的髮絲,逼令桑奇不得不面對他。「桑奇,妳總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一天吧?」
「哼,既然已落人你手中,要殺要剮隨便你,我桑奇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絕不皺一下眉頭。」雖然受制於他,但桑奇的態度還是一如乎常的冷傲。
「我不會殺妳,因為我知道比殺了妳更能制住妳的方法……」手緩緩地伸進桑奇微敞的領口,阿牛眼裡寫滿了輕佻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