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素心玥妍

第18頁 文 / 藍雁沙

    雖然已被隨後擁上來的阿成他們擒住,但阿牛兩眼瞪得有如牛鈴般大,滿滿的血絲,使他的面目顯得十分猙獰,猶在破口大罵。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竟敢毀我大唐公主的名節,我要去報官,非叫你們這些化外之民、蠻夷之邦的鬼子們,全都午門斬首不可!」嘴角溢流出濃稠白泡沫,在幾個拿棒挾棍的大漢仍壓制不了他的情況下,他們最後只得將桌子豎起來,把阿牛的四肢以極粗的牛筋縛在桌腳上,而後大夥兒緊張地各執兵器,戒慎恐懼地盯著他。

    「哼,大唐公主?給我掌嘴!想此地是何等地方,怎麼可能會有金枝玉葉的公主淪落至花街柳巷,依我判斷,這小姑娘莫不是你上哪兒誘拐而來的吧!」衝上前去,桑奇俯下頭冷冷地瞅著他道。

    恨恨地回瞪桑奇,阿牛突然啐了一口,帶血的痰液被桑奇身手矯捷的閃過,但卻不偏不倚地落在他後頭那個人臉上,他當即怒氣衝天地左右開弓,連打了阿牛幾巴掌。

    「咄,你們可知我阿牛的正主兒是何許人?她即是當今太上皇最寵愛的玥妍公主,倘使太上皇得知你們這班賊子玷污了公主,定要你們這小小番國好看!」雖然被扁得鼻青臉腫,並且連血帶膽沫,和著幾顆斷齒地吐個沒完,但阿牛還是奮力地掙扎著並大吼。

    「豈有此理,雖然我國入貢於唐室,但這可都是為鞏固兄弟邦誼,我突厥百萬健騎,豈能容你如此污蔑!」走過去踢了踢阿牛,那名拿出皮鞭的漢子野蠻地連抽數十下,令阿牛挺了挺身子,隨即的昏了過去。

    「啐,公主?你想欺瞞我們主子不成!說這小姑娘是什麼公主,你給咱們拿出證據來啊!快啊!」提桶冰水往阿牛頭上淋下,待阿牛悠悠醒來之後,有人戲謔地揪起了阿牛的頭,所有的人都不懷好意地訕笑道。

    眼看他們一次次地猛以皮鞭抽打著忠心耿耿,但還是滿懷悲憤、矢言要為自己討回公道的阿牛,玥妍鼻頭一酸,台起頭望著正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瞧的道洛。

    「求求你,讓他們放了他吧!求求你……」顧不得自己渾身只用條粗糙的薄被裹著,玥妍硬著頭皮,盈盈地朝道洛跪了下去。「他只是個粗人,求求你放他條生路吧!再打下去,他真要保不住命啦……」

    以食指勾盛起玥妍下顎,道洛兩眉緊緊攢著,眼光銳利地在玥妍和阿牛之間來回梭巡著。「依他所言,妳是個公主?而是那位大婚之日即被劫走的玥妍公主?」

    慌亂地連連搖著頭,玥妍緊咬著下唇,淚水卻不爭氣地滴滴滾落。令得道洛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住那一顆顆碩大的水珠,逐漸在他手心裡形成一個小水窪。

    「主子,這些時日長安城中盛傳被劫走的玥妍公主,曾有人在沿海處發現她的婚裳。倘若如此,這小姑娘……」一旁的桑奇湊近道洛,低聲地在他身畔耳語。

    想想沿海距此幾百里,即使騎快馬飛奔,也要數日光景,再怎麼算,這公主怎麼樣也不可能同時出現在沿海和京師的。想到這裡,道洛抓住了玥妍香肩,五指略微一使力,使得玥妍肩頭,留下五道鮮明的指印。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說!否則我就將他萬箭穿心!」微微舉起手,道洛指著被五花大綁,像個箭靶般的阿牛,冷峻地審視著垂淚不語的玥妍。

    那些兵卒們都拉滿弓,似乎頗為期待的看著道洛,個個像是迫不及待地想把手裡的箭,狠狠地扎進阿牛的身體。

    「公主,阿牛護衛不力,罪該萬死,但公主千萬不可忘了自己乃堂堂大唐公主!」奮力地拉扯著綁著的四肢,阿牛在那些逼近喉間,並且已刮破肌膚,滲出血絲的利刃脅迫下,還是面無懼色地大喊大叫。

    頹喪地跪坐在自己腳跟上,玥妍淚眼迷濛地仰頭盯著天花板被風拂亂了的螂蛛網。覆巢之下無完卵,就像那只失去依恃的蜘蛛,現下的我,什麼都沒有。除了阿牛,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阿牛,又還有誰會關心我的死活?她伸手抹去淚痕,現出了無奈的苦笑。

    「我是玥妍公主。」

    她的話一出口,立即引起哄堂大笑。

    「她是玥妍公主,那我豈不成了始皇帝?」

    「去你的,始皇帝。我看啊,你是好色貪杯的楊廣才是!」旁邊有人不以為然地啐了他幾口。

    「啐,那我可就是曹操啦。」

    「曹操?就憑你這德行!我看他要是知道了,也非要自地底衝出來掐死你不可!依我看哪,你也姓曹……」

    「怎麼樣?」

    「啐嗯,我也給你找著個響噹噹的名號兒啦!」

    「是哪個先聖古人?」

    「先聖古人,我送這個曹……呸!」

    「耶,好端端的怎生罵人!」

    在那些惡意的嘲諷下,玥妍吸吸鼻子繼續為阿牛的性命,絞盡腦汁地編著故事「玥妍真的是公主,因為家父是前朝親王,所以玥妍還保有公主封號。而阿牛,正是皇上御賜的侍衛。」

    聽完她說的話,道洛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若依她所言,倒也不失有此可能,因為大唐皇室建國之初,對那些一時之間尚無力綏平的前朝遺臣故老,或是割據各地的小邦國,向來都是採取這種大送封號的懷柔把戲。

    「求公子看在阿牛他一片忠心的份上,放他一條生路,玥妍為此終身感激不盡。」再三地向道洛叩拜,玥妍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阿牛的性命。

    長長地歎口氣,看到玥妍被突如其來的冷風凍得瑟縮的樣子,他伸手將玥妍攪進懷裡。

    「罷了,放了他。」

    「但主子,這廝圖謀刺殺主子你……」一旁的桑奇,在其它沉不住氣的部屬抗議前,率先出聲道。

    「唉,這阿牛也是忠心的漢子一條,帶他下去療傷吧!他最好記住,這玥妍和他的性命全操之在我手裡。」斜睨著心有未甘地被拖著出去的阿牛,道洛的聲音比刀刃還銳利地刮過玥妍的心。

    屋內恢復了平靜,哀莫大於心死的玥妍繃著張小臉,面無表情地盯著桑奇送進來的衣裳,縈繞眼前的,卻全長阿牛被拖出去前,那悲憤莫名的眼神。

    我什麼都不是!我真希望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樣的話,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理會這些教人心碎的折磨?哀慟地埋首伏在被窩裡,她哭得肝腸欲斷。

    窗外那個背著手佇立在那裡的桑奇,冷眼自破損的門往裡瞟了瞟,兩眉挑得丈高後,伸手招來個小廝,低聲地吩咐了幾句,而後深深地看了玥妍一眼,沒有吭聲地轉身快步離去。

    ***

    雖然已是正月底的初春時節,但挺反常的是連連不輟的雪,將整個長安染成片銀亮世界。由於道途被雪封閉,道洛一行人在行不得也的情況下,也只得退回了賭肆,按捺著性子地等著雪霽之日。

    暮藹四布的天際,傳來幾聲低沉的悶雷。道洛坐在那張鋪了虎皮的高椅上,皺緊了眉頭地瞅著桑奇,在他手中則是張揉成一團的羊皮紙。

    「沒想到高昌已經和叔父結盟,這下子我們得更加緊腳步才行。」將那團紙扔進一旁的火爐內,道洛憂心忡忡地轉向一旁冒著風雪,帶著密件由北地潛進京城的部屬。

    「少主,我突厥百萬百姓都引領期盼少主早日光復我突厥國勢。」頭俯得低垂到地,來人必恭必敬地期聲道。

    「嗯,你先回去,告訴父老們,我必然會盡快反攻回故鄉,請大家忍耐。」送走了來人,道洛忍不住沉重地歎著氣。

    「主子,眼看這大雪一時之間,還沒有停歇的可能。奴才倒有一計,不如請主子飛鴿傳書至洛陽,邀阿薩軻到長安結盟。一則因大雪,出城不易,但入京倒不受管制;再者,咱們在長安已有隱密穩固的基礎,在此盟會總比到陌生的東部洛陽安全。」雙手背著身後,桑奇湊上前去,認真地分析著現前的情勢。

    整顆心都繫著那位柔弱女郎的道洛,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國事固然令他憂心,但最令他牽腸掛肚的,都還是那位名叫玥妍的神秘女郎。

    雖然勉強可接受她是前朝公主的說法,但這玥妍之名可是當今公主名諱,律法當前豈容她如此潛用?面對道洛的一再詰問,她卻總是回以同名之巧,但道洛說什麼也揮不去心中的疑慮。

    從那天早上阿牛被架下去起,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兩眼空茫無神,鎮日不言不語,像個沒有生命的傀儡般的任由桑奇安置她的去處。

    道洛非常明白桑奇的用意,打自他十三歲時,由文王選派桑奇做為他的貼身隨從開始,他就將這個心思細膩、顧慮周全的夥伴,視之為兄弟般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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