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藍雁沙
怔怔地望著那枚銀元寶,玥妍整個人都如同掏空了魂兒般的麻木。道洛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帶著鋒利的銳刺,針針見血般地孔在她心坎上。
奴才!奴才!是啊,他說得沒有錯,我現在已經是他花費鉅資所買下的奴才,從此我的喜怒哀樂都必須架構在他的喜怒哀樂下。他不僅擁有我的身體,甚且掌握了我的生命:只要他高興,隨時都可以結束我的性命!
我,已經不再是玥妍公主了,我……我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我……越想越慌亂,心力交瘁之下,玥妍開始輕微地晃動,但她自己並沒有察覺。而後,在那些隨從的驚叫聲中,她像顆石頭般筆畫地昏倒仆跌,在她最後的印象裡,只見到桑奇那對閃動關懷光芒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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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這是唯一鑽進玥妍知覺的字眼兒,全身如同被火爐炙烤著般地滾燙。她張開乾燥得如同隨時都要龜裂的唇,喃喃地吐出一長串的囈語。
有人用冷毛巾敷在她額頭,這令她感覺好過些,而後有清涼的蓮子湯被一小匙一小匙地餵進口裡,玥妍滿足地發出連串的喂歎。
「這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已濕透,最好趕緊換下來,免得內外夾攻,她身子虛會受不了。」有個低沉的男聲在她耳畔說著話,寬厚的大掌正輕輕地把著她的脈。
「這我明白,大夫可還有其它指示?」熟悉的聲音,是桑奇!玥妍拚命地想睜開眼,但卻力不從心地只能發出陣陣時深時淺的喘息聲。
「我會將方子開好,待會兒著人到鋪子裡抓藥即可。姑娘這麼虛弱,若要長途跋涉,最好多含些參片。」
「謝大夫提醒,我必然照辦。來啊,送大夫出去!」
在門閂落定聲之後,玥妍在逃迷糊糊間感到有人來到床前,她奮力地睜開眼,但朦朧的光線使地無法對準焦距,只能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你想幹什麼?」在那個黑影湊近她,突然伸手抓向她胸口之際,玥妍驚慌失措地尖叫著往旁邊滾去。
「姑娘,大夫交代妳要換去已被汗濕的衣裳……」
「你不要靠近我,男女授受不親,不要碰我!」緊緊地揪住自己襟口,玥妍使盡吃奶之力地往牆角挪動自己沉重得如鉛錘般的身體。「走開!不要過來!走開……」
「姑娘……」桑奇還待要再向前一步,冷不防玥妍已經將他的手拉起來,狠狠地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大口。
大喝地將玥妍的手臂把住,迫使她不得不鬆開口,桑奇的吼聲,則引來門外喧嘩的人聲,他們不時地高聲詢問桑奇,桑奇則以玥妍所聽不懂的語言回答他們。
哄堂大笑中,門外的人逐漸散去,門內只剩下桑奇和病奄奄的玥妍,還是怒目相視地對峙著。
「姑娘,桑奇不喜歡使用武力脅迫……」語帶威脅之意,桑奇緩緩地向明妍接近。
「不要過來,否則……否則我就咬舌自盡!」瑟縮地躲在床柱旁的帳幕裡,玥妍結結巴巴的警告著他。
「姑娘,妳有所不知,桑奇我也……」啞然失笑地搖著頭,桑奇本想再說下去,但玥妍卻發出尖叫地連連往後退,此時已緊閉的門,被由外端破,縱身飛凌個人影,落在玥妍和桑奇之間。
「怎麼回事?桑奇?」帶著濃濃酒意,桑奇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道洛已經伸手將玥妍摟進懷裡,沉著臉地盯著桑奇手裡的衣裳。
「主子,大夫交代這姑娘的衣裳全濕了,倘不換過干的衣服,恐怕她的病況會加劇低下頭望著在自己懷裡發抖著的玥妍,道洛依稀嗅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但被酒精搞得遲鈍了的腦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聞過?
「桑奇,這男女大防不可不守,你我皆是男人,怎可為姑娘閨閣更衣,這也難怪人家姑娘要不做了。」
面對道洛那不以為然的表情,桑奇唇畔綻出兩抹神秘的笑容,兩手一攤地望著他。
「主子,眼前我們又沒有個婢女可服侍這位姑娘,但她需更衣又是當務之急……」
舉起手制止桑奇再說下去,道洛自己也陷入了兩難的處境。桑奇說得沒錯,在這隆冬之際,最怕的就是受了風寒又被寒氣侵逼;但這男女大防之物,饒是棘手之至。
帶著打趣的表情,桑奇捧著那堆衣物又往前走近幾步,在見到玥妍緊緊地攀住道洛衣襟,似乎已全然忘了啥男女大防之事後,他發出個會心的微笑,將那些衣物往桌面上一甩,拍拍自己的手。
「哼,狗咬呂洞賓,看來我是做白工惹人嫌囉,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要去招惹人家的大閨女兒。桌上的藥是剛煎好的,趁熱喝了吧!」朝那個端藥進來的小廝努努唇,桑奇和他一起出去,並且將已經破裂的房門費盡心思地想要關起來。
感覺到懷中人緊繃著的肌肉逐漸地放鬆了,道洛一躍而到桌畔,端起那碗藥到玥妍面前。
「把湯藥喝了,桑奇他沒有惡意,妳的衣裳定然要更換,倘若再受風寒就糟了。」看著她皺著眉頭,緩緩地喝完那碗墨黑的湯藥時,道洛緩緩地說道。
奇怪,對這個柔弱的女郎,他就是沒法子置之腦後。稍早拂袖而回房,縈繞腦海中的全然不是他現在最該擔憂的盟會之事,反倒是她那哭得紅腫的雙眼,還有白嫩似春蔥的柔夷。
略燙的湯汁下肚,原本冷得手腳冰冷的情況已逐漸改善,玥妍台起頭望著眼前偉岸俊挺的男子,對那股自小腹逐漸緩慢上升的暖流,感到不解。
將碗往前迭,但一陣踉蹌,使她重心不穩地往一旁摔,但道洛眼明手快地攬住了她的腰肢,順勢將她帶回自己懷裡,牢牢地摟住她。
埋在他懷裡的頭,久久都不想稍微移動一吋一毫,這麼長久以來的第一次,可以如此安穩地依偎著某個寬厚的胸膛,聞著帶有淡淡異樣氣息的味道,玥妍首次感到那股她並不熟悉的安全感,像道網將她全身籠罩在一道溫暖的光芒中。
自幼雖在祖父特別溺寵,以至父親及母親的疼愛下成長。但對他們而言,如同是高祖李淵心頭肉的玥妍,毋寧說是他們的護身符。
所以雖是建成太子的親生女兒,但建成和她的生母鍾氏,對玥妍卻是一派的戰戰兢兢,如服侍小祖宗般的慇勤周到,但冷漠疏離。
今人很難想像的是,這麼多年來——從玥妍出世到玄武門事變止——前後約莫十四年的時光,玥妍見到親生父母的機會,根本是少得可憐。而後三年多的守喪期間,更是形同禁閉在佛寺之內,日常所接觸的人中,除了姬澐,就是那些近衛而已。
連日來的衝擊,使她對以往所習慣的安定生活,感到無法置信的依戀,歷經無邊閣中那老鴇婆的欺凌,如今她唯一企盼的就是能找到個平安的避風港。
只要再一下下就好了,就讓我能再流連一會兒吧!揉著沉重的太陽穴,玥妍對那股難以言喻的舒暖暢快,又似有無數蟻蟲吁咬般的酸軟感到不解,但卻說不出是怎麼回事,只覺得渾身越來越燥熬了起來,原已被汗水淋漓濡濕透的衣衫,此刻半貼在發燙的身體上,對冷硬布料的刺激,她全身的每個細胞都變得更加敏感幾分。
台起頭,玥妍想推開他,卻只能半張著迷濛雙眼,發出微微的喘息聲,燕語地瞅著他瞧。
搖曳的燭光,被淡淡自破碎的門而吹進來的風吹拂下,在室內形成綽綽約約動盪的光影,低下頭,對懷中的軟玉溫香,道洛閉上了眼睛,仔細地嗅聞著那股淡淡幽香,對心底突如其來的澎湃情緒,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面對。
外面忽然猛烈地灌進陣朔大的風,夾雜著一聲噗哧之後,連那點明滅不定的燈焰,也條忽地熄滅了。
黑暗在最快的速度將他們團團圍住,感受到那股冰徹筋骨的寒意,和體內如熊熊火花燎原而起的熱度相激,玥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地偎近道洛。
或許是酒精催化的作用,也可能長長久以來禁錮壓抑太過的七情六慾,在這猶天寒地凍的京城近郊小酒肆野店裡。頭一次,道洛將身為突利可汗嫡嗣的重擔放在一邊;也是第一次,他放任自己的感官奔放,縱情地沉溺在那種使人幾乎忘了世界上還有其它人事物存在的溫馨之中。他緩緩地低下頭,似乎絲毫不費力氣的,像是有某種奇異的力量,牽引著他找著了玥妍微噘著的唇瓣。
甫一接觸,像電光火石的衝擊出無數火花。玥妍對那陣陣在唇上流連不去的酸麻電流,既羞且怕地欲拒還迎。
意識中彷彿有著某個聲音在警告著她,她試圖想弄清楚,但在體內逐漸高漲的熱度和那股莫名的歡愉感受之下,她越來越迷惘,以至於到最後,根本就無法思考,只能像個舞罷放置戲台旁的傀儡玩偶,毫無反抗能力地隨著道洛,或是運行在她體內那波怪異的感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