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蘭京
「我……很高興啊。」她用力地咧嘴大笑。她的腦子一片混亂,太多聲音、太多意外、太多感覺都來不及處理。就連他領她到西院花廳,引薦他的諸位神秘好友,她都恍恍惚惚,傻笑了事。
更別說是喀爾瑪對毓琪中邪的詳細說明。
「所以你現在看到的毓琪,只是個空的軀殼,裡頭裝的,是別人的靈魂。」
「喔。」她空洞地看著毓琪。
她好像也變成了空的軀殼,這中邪的怪病是不是會傳染?
「書艷。」
「啊?」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啊。」
儘管周圍都是位高權重的「四靈」核心人物,喀爾瑪依舊當眾直瞅著她許久。
「還在為剛才的事吃驚嗎?」
書艷也沒有佯裝不懂,只是無法面對他,就茫然望著毓琪。「我不是對你感到吃驚。」而是對她自己。
她根本不可能和喀爾瑪在一起。這項線索很久以前就已暴露出來,她也嚴厲警告自己好多回,更經常強迫自己以冷靜的角度去評估他這個人,別被他的魅力迷得失去判斷力。很顯然,她還是判斷錯了。
怎麼會犯這種錯?她的判斷力是不是有問題?看,琪哥不是好端端地坐在她跟前,幹嘛為他白操心,還勞師動眾地四處尋人?看,她預計將東北人參換賣到的江南布匹,轉回北京定能賺到更高淨利,結果呢?東西全卡在天津關,損失慘重。看,她對喀爾瑪的期待又是一項大失誤……「書艷。」
「真好,找回琪哥了。」她趕緊興奮道,繼而愈笑愈呆,最後淪為空洞的囈語,「還是你厲害,這麼快就能找到人。」
接下來又是漫長的沉默。喀爾瑪瞪著她,她則一逕呆望毓琪。
「我想……」她費了好大的勁,才又凝聚起多一點聲音。「我該帶琪哥回家了。」
「恐怕不行。」回應她的,是廳內諸位神秘男子中的一名。
「讓她帶回去。」喀爾瑪深深凝視她的側顏。「毓琪的事,我自會負責。」
「這事已不是你一個人負責得了。」男子冷道。「你讓月貝勒找到我們的死對頭,這是大功一件。放他走,就是大過了。」
同樣在場的月貝勒暗暗輕咳。「我不是刻意找到這個裝著敬謹親王府元卿貝勒魂魄的空殼,這事純屬巧合。」
「既然逮到了,就理當歸咱們『四靈』處置。」男子堅持不放。
「我說過,我會負責。」喀爾瑪輕喃。「讓書艷帶她表哥回去。」
「恕難從命。」男子的態度益發強硬。
喀爾瑪霍然直起身子,巨大的體魄伴隨他肅殺的面容令男子不禁卻步。
「我說,讓他們走。」喀爾瑪平和的低喃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那就給我們個理由吧。」另一名坐在大椅內旁觀的陰森男子笑道。「總不能教咱們所有人眼睜睜地放掉得來不易的頭號死敵,就只為了寵你的女人。」
「我不是在寵我的女人,而是我與書艷有約在先。」
「什麼約?」
「我負責替她找回毓琪,她負責向我悔婚。」
「去。」其他人也忍不住輕笑。
「事情並非你們所想的那麼單純。」月貝勒挺身而出。「喀爾瑪這麼做是為了奪得他家的王爺寶座,好守住他母親在族譜中的位置。」
「奪得權位的方法,不會只有這一種吧?」
「喀爾瑪的祖父非常偏受書艷,一直想要這樣的女孩做下任的當家主母,加上嫡長孫雅朗阿身有殘疾,不是他屬意的繼位人選,才決定由書艷來挑。她挑中的丈夫,就是下一任王爺。」
「然後又要她悔婚?」
「對,因為喀爾瑪要的是繼任王爺的實權,不是書艷。只要責權一到手,婚禮上立刻換新娘,由喀爾瑪的表妹——另一個葉赫那拉氏來做他的元配,統御整座王府。」
書艷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在瞬間凍結。
時間靜止了,呼吸靜止了,心跳靜止了,世界也靜止了。她聽不懂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細節,她只聽見一句話——只要實權一到手,婚禮上立刻換新娘。
他對她從來沒有任何意思,是她想歪、是她誤解。她弄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她怎麼會犯這種錯,怎麼會?
「你們不讓書艷帶她表哥回去,就等於是在破壞喀爾瑪的奪權大計。」月貝勒鄭重告誡。
整座大廈陷入思索的沉寂。
「這樣看來,我們確實不能強留毓琪在此。」一名老者在眾人中低語。「但放他走,豈不是縱虎歸山?」
「我會負責,只是我的計劃會有些……」喀爾瑪倏地睜開決絕雙眸。「更動。」
「別擔心,不會有任何更動。」書艷一直盯著自己反映在毓琪瞳中的倒影,一張生硬、笨拙、幼稚的呆相。「一切都會穩穩當當地按講好的計劃進行。」她勇敢地轉向,面對喀爾瑪幾乎可以刺穿她腦門的嚴厲視線。「你放手準備婚事吧,我會守約,確實悔婚。」
喀爾瑪數度想開口,卻找不到聲音,也不知該說什麼。
不對,決不是他要的結果。她天真的堅持呢,之前的告白呢?腦中另一個強烈的聲音卻警告著。這才是最正確的狀況,最穩當的結果,一切都按部就斑地跟著他的計劃走。
但他希望她毀約,渴望書艷那句他作夢也想不到的美妙傾訴——我不想悔婚了。
此刻他心中掀起前所未有的混亂。原來他一直期盼著書艷毀約,不顧一切地嫁給他,弄假成真。這項頓悟才是他震驚的最大關鍵。
難道他期望計劃失敗,好得到書艷?不可能,事關家族未來與母親的危機,他豈會棄之不顧,反去貪圖男女間可笑的小情小愛?
根本不可能!
「沒想到本領逼天的東方青龍,竟被一個小女孩輕鬆拐倒。」這句優美輕語伴隨著呵呵淺笑,疾風般地赫然橫掃整座廳堂,旋為一股陰冷的詭異氣流,奔竄翻湧。
合掩的門靡與一長排的窗欞發出不安的咯咯響動,彷彿特有狂風暴雨來襲,可是門外春陽和煦,晴空萬里。所有的視線頓時轉向大椅上被粗壯侍衛環伺的美少年。他紅唇皓齒,有著似男似女的幾細特質,一對晶燦大眼與書艷極為神似。
「幸會,元卿貝勒。」喀爾瑪陰狠地笑望毓琪。
「哪裡。托你的福,我才有機會得見『四靈』及諸位閒人的真面目。」
「這傢伙!」一名火爆男子正想衝上去揪他衣領,卻被喀爾瑪拾手輕揮,重重摔跌到角落去。
「青龍,難道你真要放這個危險分子回書艷格格家去?」仍有人放不下心。
「我說放就放。」
「可是……」那人給喀爾瑪淡淡一瞟,立刻放棄討價還價。
「早告訴你別放這麼多雜碎進來,朱雀。」喀爾瑪冷漠道。「七嘴八舌,綁手綁腳。」
坐在廳側大椅上的男人勾起嘴角。「沒辦法,我必須多抓些人進來,才能擾亂咱們『四靈』的氣息。」
眾人不解,啞口無言,月貝勒又忍不住打破蠢笨的僵局。
「元卿貝勒的靈體沒有視覺,全憑每個人不同的氣來辨別。人愈多,氣愈亂,他愈難掌握『四靈』的位置。」
「如果你別礙著我的手腳,我會處置得更俐落。」朱雀孤傲地瞥望青龍喀爾瑪。
「我說過,不准動毓琪一報寒毛,我要的是活口。」
書艷沒有力氣去理解這場亂局,只模糊意識到他們似乎想對琪哥不利。
「那我還真得謝謝青龍的格外保護。」毓琪舒懶地沉入大椅,搭著十指交疊雙腿。
「我不是在保護你。必要時,我會直接取你性命,元卿貝勒。」
「呵,那我得好好住在毓琪這兒了。」毓琪鬆口氣地輕拍胸脯。「幸好書艷在你心中頗有份量,否則我早小命不保。」
書艷愈聽愈不對勁,但她頭好亂,不知到底是她有問題,還是這整個世界有問題。而且,她沒有力氣繼續和喀爾瑪共處一室……
「恕我不跟你們攪和了。琪哥,我們回家。」
毓琪馬上起身,揮毛屑似地以食指輕輕彈開侍衛原本擋在他身側的大刀,彎起得意雙眸,揚長而去。
「他媽的,為什麼要放這種人在咱們的地盤上撒野!」一名沉不住氣的男子抓起刀往毓琪背後殺去。
下一瞬間,就只見男子交抱著頻頻顫的雙手脆地哀叫。
「沒我的允許,誰也不准對他出手!」喀爾瑪狠聲警告。
「這麼怕書艷恨你?」毓琪呵呵笑。「你挺疼她的嘛。」
一聲劇烈啪響猛然打向毓琪的俊臉、震得他整顆頭重重甩往一邊去。「你要敢再說一句這種找死的話,我就揍扁你!」
在場的幾個大男人無不望著書艷傻眼。「什麼他很疼我,我在他心中很有份量。你懂什麼,你有什麼資格囉唆!也不想想今天這種局面是誰闖出來的禍!」她嘶聲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