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蘭京
「他在哪裡?」她渴望他傾身趴在小几上。「我們一起去找吧。」
她笑容一凝。「想都別想!」
她暴怒起身的動作撞倒正想欄下蓋碗茶的嬤嬤,心裡正大嚷完蛋了,卻見一道快影倏他翻轉,原本該砸在地上摔個稀巴爛的蓋碗茶,悠悠然安穩立在那隻大手上。書艷張著小口眨巴大眼,癡瞪他陶然品茗的沒事兒模樣。
「你……這是怎麼辦到的?」
「喔,是這樣的。」他老實而誠懇他慢慢分段示範。
「這個杯子在快要摔到地下去的時候呢,己經歪斜成這樣,茶也飛了半杯之多,我就用手從這個杯口的反方向推回去,先收住茶水,再接住剛才被拋飛到半空中的碗蓋……」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誰要你這樣解說!」
「是你這麼問我的。」他無辜地聳肩。
她只是隨口讚歎而已!瞥見他彎彎的笑眼,書艷氣得快噴火,卻硬是高昂下巴故傲冷漠。
「謝謝你特地示範你的好身手,很精采。喝完茶就請回吧,我有正事要辦。」
他搖搖食指。「是『我們』有正事要辦。」
「我已經說過,尋找琪哥的事用不著你幫忙!」
「那你找回的可能就只是毓琪的屍首了。」書艷大愕。「為什麼?」
「因為這個姓高的,他……嗯嗯嗯。」他不勝苦惱地撫著下巴,彷彿在斟酌著如何把一件慘烈的悲劇溫婉地說出口。
「他怎麼樣,你快說呀!」
「只跟我的合夥人說。」
她氣得差點動手撕了他那副可惡的笑容。
「跟我合作吧,書艷。」
「我為什麼要?!」
「因為只有我會幫你。」他一掃調侃,改而犀利起來。「其實,我在心態上是站在和你家人相同的立場,只是基於私人理由,才勉強反其道而行地幫你找人。」她心頭一緊。「你也不希望我找回琪哥?」
「男兒志在四方,出外闖蕩是天經地義的事,總不能教他一輩子活在女人裙擺後頭。所以對於他的離家出走,說實在的,該少管閒事的是你。」
「如果他真想做男子漢犬丈夫,就該先學會扛起自己家裡應負的責任,而不是到外頭找麻煩、做大俠,讓家人急成一團!」
「我看急的只有你一個吧。」
「我當然急,而且我也最有權利急!因為……」她的慷慨激昂突然疑結。
「嗯?因為什麼?」
「沒什麼……」
「一定是你對他做了什麼,把他氣走了,所以才拚命找他好減輕內疚,對吧?」
書艷受不了地懊惱閉眼。要命……這只無所不知的死妖怪到底是哪裡蹦出來的?
「那你更是非找個幫手不可了。」他悠然端起蓋碗茶。
「就算要找,也不會找你!」她倏地抬眼怒瞪。
「當然,我尊重你的意見,只是覺得毓琪有點可憐。因為……」嗯,甘醇芬芳,好茶!這一家子的財務雖然捉襟見肘,卻從不因此放棄一流的享受。
「因為什麼?你到底說是不說?!」
「只跟合夥人說。」在書艷的爪子快抓向他那張俊臉時,他及時笑道,「不過我可以先告訴你,姓高的那傢伙不是普通商人,他什麼都賣,連女人也賣。他這種老江湖,不是小丫頭應付得起的。
這倒是。書艷暗忖,她雖然處理過家中大大小小各項難關,面對的人物卻都是熟悉的層次。江湖商賈……她從沒碰過,也不知道如何應付。
「怎麼樣?願意跟我合作了嗎?」
「你的合作條件是什麼?」他這個人絕不會做白功。小丫頭夠爽快,省得他多費口舌。「兩年前的婚約。」
「這有什麼好拿來當合作條件的?你這張狗嘴不是早在前些天就把我家人哄得服服帖帖,準備把我再次送到你跟前嗎?」
他笑笑。「沒錯。但我不是要你同意這門親事,而是要你再悔一次婚。」
她芳心竊喜的傲慢神情一愣。
「所以在你悔婚之前,我們得相互配合,繼續作戲,裝做十分渴望共結連理,好在悔婚之際,給大伙個措手不及。」
「喔,原來如此。」她故做明白地僵硬頷首。
他在說什麼?悔婚?他不是真的想娶她,也不是因為對她有什麼感情才特地趕來幫她?他之前當著家人面說要再度提親的事只是……作戲?
他不是來請求她同意婚事、不是來哄騙她答應成為他的新嫂、不是來威逼她人他家的門,而是要她悔婚?
「書艷?」
她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了。
「那……呃,就是說,你之前跟我吵吵鬧鬧、鬥來鬥去的冤家德行,全是假的了?」
「我本來是想和你演做十分親密融洽的,但後來一看,似乎你的竟家模樣更為可行。咱們愈是相看兩討厭,他們就湊合得愈起勁。」他咧開讚賞的笑容:「書艷,還是你厲害。」
「哪裡。」她呆呆回應,腦袋空白。
沒有迎娶、沒有婚禮,他之前公然宣稱對她有意思……也只是唬人的?
一股怒火猛然爆炸。
「你居然這樣耍我的家人?!」
「喔,不是只有要你家人而己,我會連我們家的人也一塊兒耍進去。」
「誰跟你計較這個!」她計較的是……反正就是……她氣得想不出理由,只能猛跺腳。「你要作戲就作戲,憑什麼把我一起拉進去?!」
「我看你配合得挺好的。」
「誰跟你配合來著!我從不作假,也從不欺騙人,我一開始反對你的提親,就是打從心底、真真實實地反對!」
「那這個悔婚遊戲對你就更沒有損失了,反正你本來就不想嫁。」
「我當然不想嫁,想都……不想嫁給你這種人!」
「我想也是。你這麼精幹聰慧,當然不會笨到對我認真。」
「誰會……誰會跟你認真,鬼才跟你認真!你要玩什麼遊戲自己去玩,你要娶什麼人隨你去娶,我忙都忙死了,哪有閒情管你閒事!」
「喔?」
「光是處理家裡的事就搞得我一個頭兩個大!庫銀都快見底了,六哥還挑在這個節骨眼上納妾,還要我想辦法弄熱鬧些。我哪來的本事去變一堆銀子出來弄得熱鬧些?你看這些借據,什麼字畫古董、什麼整修園林……」
她瘋了似地翻甩著桌上一疊疊紙件。「當我這兒是金山嗎,要多少就有多少?當我是活神仙嗎,既能擺平這堆爛帳還能找回離家出走的混帳?」
亂了,全都亂了。她的心亂了,頭也亂了,言悟亂了,理智亂了,整個世界全都亂了!
喀爾瑪根本沒有意思要娶她,也不是舊情難忘才回來找她再續前緣。他的擁抱、他的捉弄、他的愛憐笑容,全是假。的!
「書艷,冷靜點。」他笑道。
「我本來就很冷靜,我一直都很冷靜!」只是控制不了自己如連珠炮卻不知道在講什麼的嘴巴。「我一直都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麼,我什麼事都計劃得妥妥貼貼,是那些任性妄為的人一直在攪亂我的行事,把局面搞得亂七八糟地留給我一個人去收拾。我會收拾並不代表我就很愛收拾,收拾家中爛攤子也不是我的本職,是那些該負起責任的男人全部不知死到哪去了才逼得我不得不出面管事!」
「書艷,你當真了。」
當真?什麼當真?她現在喘得半死,直想灌自己整壺茶水。不,整壺不夠,最好能整個人沉到又保又大的澡桶裡,把自己溺斃。
「嬤嬤,快去燒水。算了,不用燒水,直接給我倒滿一澡桶的水,我現在要用!」
「格格?」發什麼神經呀?
「書艷。」他溫柔地起身,扣緊她的雙肩。「你真的以為我是來追討兩年前的婚約,對不對?」
她不看他,硬是偏開視線卻又不知該看哪。
「你不是真的想要拒絕我的求親,是嗎?」
「誰說我不是真的在拒絕!我才不屑你吃回頭草,才不屑你假意求和,才不屑嫁給你共度一生!」
「那為什麼難過?」
「你欺騙我的家人!」連她都被自己爆出的怒氣與浪勢嚇到。「你害我們都以為你是真的有意娶我,害大家都以為你真的對我有意思,我絕不會原諒如此傷害我家人的惡徒!」
「喔。」但受傷的似乎只有一個。「顯然你……的家人確實把我的話當真了。」
「他們都是老實人,當然會把你的話當真!你既然不是真的有意結親,就不該把話說出口,就不該假作一副仍對我癡心傾慕的模樣,就不該上門鬼扯什麼你會幫我的忙,好像你很支持我、很贊同我。你知道這樣對我家人的傷害有多大嗎?」
「我不是有意要讓你難過。」
「我沒有難過,是我的家人會難過!」她在他在袖的輕柔抹拭下極力憤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