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醉夢封印

第23頁 文 / 蘭京

    「喔,是嗎?」辛大娘一個手勢,庭院四周立刻跳出武裝備戰的家丁,個個身手矯健。

    「既然如此,我們就得罪了。」官差們立刻引發一陣拔刀出鞘的聲響。

    「慢著,別破壞別人家的庭院!」北斗宏亮而慵懶地自樹叢後高喝,自在地踱往官差包圍之中。

    「北斗!」百靈急急拉著他的手臂,卻被他猛然推向辛大娘懷中,看也沒看她一眼。

    「來人,給我拿下!」眾官兵一同扑打而上,將毫不反抗的北斗五花大綁。

    「你這蠢蛋!」辛大娘忍不住低斥。

    北斗露齒一笑。「我自己惹的麻煩,總不好拖朋友下水吧。」他輕鬆地任官兵們粗魯地推押出去。

    「等一下!你們不可以就這樣帶走他──」百靈的狂喊赫然被辛大娘一掌掩住,自她身後牢牢箝住她的行動。

    「這丫頭是他的什麼人?」為首的官差犀利逼視百靈。

    「我府裡愛慕他的小姑娘啊。」辛大娘咯咯嬌笑。「像左北斗這種英挺俊偉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愛呢?」連她的笑眼都微含飢渴。

    「呿,女人!」官差一聲低啐,押人離去。

    放手!快放開她,不能讓他們就這樣帶走北斗!無奈不論百靈如何掙扎,都掙不開辛大娘的箝制。

    剎那間,北斗緩緩回眸,深深凝視被辛大娘掩住口的百靈,她無言的大眼盈滿急切的水光。

    「娃娃,會面的事情了結後,別忘了跟豪哥他們回北京喔。」

    他笑著交代最後的任務,隨即被押解而去。

    ※※※

    事隔兩天,就是百靈和容貴姑娘碰面的日子。她端坐在辛府偏廳裡靜靜等著,臉上沒有絲毫情緒。

    北斗被判斬首示眾,三日後午時行刑。

    寶月坊的媽媽知道他的過往,辛大娘也明白他曾是山賊的身份,甚至只要在江湖上打過滾的多少都聽過狂刀北斗的傳奇──一個武藝神猛的少年山賊。

    十年前北斗便封刀下山,脫離打劫擄掠的盜匪生涯,帶著一票死忠於他的弟兄加入一間快掛掉的鏢局,由小鏢師做起。十年的改邪歸正,十年的艱辛奮鬥,他由血汗累積的成果即將隨著他的人頭落地而化為烏有。

    他豁出一切,救她脫離險境,現在掉入險境的變成他自己。

    此刻她如願以償地等著和容貴姑娘碰面,卻一點期待或興奮都沒有。心裡好像少了什麼,空空的,就連面對這次的會面都提不起勁兒。

    「不行,這是北斗好不容易替我安排到的機會,不能辜負他的好意。」她傻傻地瞠著無神大眼,喃喃自語。

    北斗為什麼要這麼幫她?和大家一樣地嘲笑她的看法、不甩她的多管閒事不是比較好嗎?何必順著她的天真與莽撞,一起實現糊塗的夢想?

    總是她在冒險,他在犯難。

    「我是不是傻得太離譜了?」甚至拖累北斗跟她的傻氣同歸於盡。

    「妳費盡心思來到這兒,就為了跟我說這些嗎?百靈格格。」

    「呃?啊!」她身旁何時坐了個人?「容貴姑娘!」

    「妳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清逸靈秀的臉上毫無表情,低沉的柔語中卻有明顯的不悅。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擾妳,而是關於我二哥的這封信,」她由袖口內掏出信函。「我覺得必須再和妳談談。」

    容貴姑娘輕蹙眉頭,並未伸手接過信件。

    「我以為那夜已經跟妳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會收的。」

    「我不是要強迫妳非看信不可。妳收下它後可以揉掉、燒掉、撕掉,我絕不會干涉。我只是想問妳,為何連收下它妳都不肯?」

    容貴倏地收緊擱在桌上的拳頭,神情冷漠。「是百禎貝勒要妳來追根究柢的嗎?」

    「不是,妳別誤會。」她雖然沒有表現出怒意,可是百靈感覺到了。「這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只是想問妳……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委屈?」

    「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啦。」事到如今,連她都覺得自己傻得過頭。「我是怕二哥辜負了妳什麼、或傷害了妳什麼,不然妳不會這麼強烈地想擺脫他。」

    容貴沉默良久,神情蕭索。

    「對不起,容貴姑娘,」她挫折地垂下腦袋。「我太雞婆了。很抱歉如此打擾妳,我……」

    「我的確很想擺脫百禎貝勒。」

    百靈愕然抬頭。就在她決定放棄的時候,容貴姑娘居然接納她了。

    「我沒有辦法告訴妳我和百禎貝勒之間的事,但我確實想逃離他的箝制。」她遙望門外天際歎息。

    「我二哥他對妳不好嗎?」

    「正好相反,他對我無微不至。但我不需要他的庇蔭及照料,我要自由。」

    這句話深深說入百靈心坎裡。

    「我有我的目標、我的理想、我的做事方式。我不想受人恩惠或受人安排,我只想做自己的主人。就算下場會無比淒慘落魄也無妨,至少路是我自己選的。」

    她也是。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湧上百靈心頭,震撼得令她熱淚盈眶。

    長久以來她一直在府中孤軍奮戰,堅持自己對人對事的熱忱與關懷,做一些無利可圖的閒事,自找麻煩,活像個傻子。她不介意當個傻子,只是一個人堅持久了,總會感到孤單、彷徨。

    「百靈格格?」

    「我跟妳有同樣的想法,可是……我沒有妳那麼堅強。」她勉強在淚意中擠出一抹笑。「我有時候會自問,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為什麼大家的觀點都和我不同?我該不該再繼續堅持下去……」她硬撐的笑臉終於崩潰。「我知道大家都拿我當傻瓜看,我只是假裝不在乎、裝作沒注意到,否則我會失去堅持下去的勇氣,只好一路扮傻子扮到底……」

    這世上聰明人太多,有個傻子來平衡一下剛剛好。

    北斗的這句鼓勵和笑容,給了她無價的肯定與無比的勇氣。而這唯一支持她的人,如今正坐在牢裡等著被砍頭。

    容貴溫柔地拍撫她趴在桌上痛哭的身子。兩天來百靈所強忍的不安與恐懼,終於翻江倒海地爆發出來。

    在容貴的關切下,她把北斗的狀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原來左北斗早查出我的身份了。」容貴淡笑。難怪他有辦法找到辛府這項線索,安排百靈在此和她碰面。「妳既然知道我並非正派人物,還敢找我談?」

    百靈眨著淚汪汪的大眼,哽咽的說:「不管正不正派,妳也都是個人啊。」

    容貴一愣,繼而咯咯輕笑。「該說妳初生之犢不畏虎,還是該說妳傻人有傻福?」

    百靈不懂容貴在說什麼,也不知道容貴兩次和她碰面時都已經做好滅口的打算。不過容貴也懶得招供了,反正已經取消的念頭,再提也沒用。

    「對不起,容貴姑娘,本來是想關心一下妳的處境,結果反而都是妳在安慰我。」她尷尬地笑著擦掉眼淚。「二哥托我的這封信我就擱這兒了,就算妳不看也沒關係,一切隨妳處置。」

    「那妳現在打算怎麼辦?」她這一問,問住了百靈離去的腳步。

    「我回去再想辦法,看該怎麼救北斗出來。」

    容貴拿起桌上的信沉思一會兒。

    「我就替妳做個順水人情吧,格格。」她微笑著將信原封不動地遞還百靈。「拿這封信到玉笙客棧,交給一位卿貝勒,他就會救左北斗脫離險境。」

    「他是誰?他會有辦法嗎?而且這是二哥給妳的信,交給元卿貝勒就能救北斗嗎?」

    「別問,因為我不會回答的,格格照做就是了。」

    百靈疑惑地接回信件。「妳為什麼會突然想幫我?」

    容貴頓了一下。「可能因為妳是第一個把我當人來關懷的傻子吧。」

    百靈呆了呆,才和她相視而笑。

    「我也要謝謝妳,因為妳替我做了一個完美的範例。」從此堅持自己選擇的方式活下去,再也不傻,也不孤獨。

    「快走吧,超級大傻瓜。」再和百靈談下去,容貴覺得自己快聖潔得升天成佛了。

    等到百靈完全消失蹤影,容貴才將一把毒針全射在桌上。這些原本應該射在百靈身上的,她深深歎息。

    她居然再一次放走報復百禎的最佳肉靶。

    「我才是個超級大傻瓜。」

    ※※※

    幽暗潮濕的地牢裡,霉味腐臭四溢。北斗獨自禁閉在狹窄的牢中,就著上方高高的一小方通氣口透進的月光打坐。

    一陣嬌嫩卻嗲得過頭的聲音由遠方隱約傳來,令他倏地渾身警覺逐漸接近的動靜。

    「多可怕呀,官爺。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山賊,您居然一把就擒住他了。」

    「再可怕的山賊到了老子面前,全成草包一個。老子根本不用使出全力,就輕鬆逮住他了。」今夜守牢的牢頭大言不慚地吹噓著。

    「官爺好棒,不愧是堂堂男子漢。我再敬您一杯!」

    百靈,這是百靈的聲音!北斗霍地跳起身子巴在牢欄上。她居然跑來這裡!

    「喂,別喝太多,省得總捕頭巡查時當場逮到我們爛醉如泥。」另外三個守牢的小兵警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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