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燦夢琉璃

第9頁 文 / 蘭京

    「這不是我要打扮的,是柳媽媽要我穿成這樣。她說我這樣出門才不會引人注目。」

    「柳媽媽?」哪裡的女人?竟在琉璃臉上畫了又厚又俗麗的花妝,身上刺目的綵衣和粗劣的布料散發著廉價香粉味。

    「柳媽媽就是我到各個胡同找月嬤嬤時認識的大娘,她人很好,昨夜就是她收留我在百春院裡住一宿。」

    元夢的笑容馬上退卸。「妳昨夜住妓院?」他瞇起的雙眼冷得可以殺人。

    「呃……是這樣的,我昨天回家後和家人起了點小爭執,被禁足在家不得出門,所以我不得不趁夜逃出來。」

    他知道那爭執並沒她說的那ど微不足道,否則不會逼得一向乖巧的嬌嬌女趁夜逃家。

    「為什ど要逃家?」必定有種強烈的動機在背後。

    「如果我被關在家裡,就不能出來見你了。」

    「見我?」他故作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微妙的變化。

    「我……我的意思是,我必須出門見你,才能和你一起尋找替身,沒別的意思!」天哪,她剛才竟然不經思考就講出心底深藏的意念,要不是她轉得很合理的話——其實也是部分實情,她會當場羞得起火燃燒。

    「替身的事,我一個人也處理得來。」

    「不行,我不能把所有事統統往你身上丟!」非親非故的他,不但吃了不少暗虧,還幾乎擔起拯救妹妹的絕大部分任務。「我今早就去過月嬤嬤那兒,可是她最近似乎收攤了,自我們去找她過後她就沒再開業。但我向茶館小二探聽到月嬤嬤的一切雜物仍在那間小客房中,表示我們還是有可能等到她。」

    「妳從哪兒來的這些情報?」看她為自己的努力興奮成那樣,他也就不提自己早知道那些事。讓她開心一下又何妨!

    「我用銀兩得知的。」別看她從小生長在朱門深閨,她的觀察力與適應性並不弱。「我在逃出家門前就夾帶了自己的小首飾,果真全派上用場。」

    「『全部』派上用場?」他挑了挑眉。「妳付了些什ど?」

    「珍珠耳墜、翡翠珊瑚之類的,都是些很細碎的小玩意兒。」她急切地向元夢展示她的成就。「當然,我也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才便宜地買到這些情報。尤其是柳媽媽,她除了收走我穿出門的那套衣服做昨夜的住宿費。本還要向我索取我耳上這對墜子,卻被我擋回去了。」

    「嗯,不錯。」只不過光憑她那套精細華貴的繡袍,就足夠在那間黑心妓院住上十天半個月。「妳出手挺大方的。」

    「是嗎?」

    「妳只是對行情不大瞭解罷了。」她那些「細碎的小玩意兒」讓賣她垃圾情報的人們白白大賺一票。「下車吧。」

    什剎海畔的冬景別有韻味,憂落日鎔金之下,更顯廣闊蒼茫。元夢不顧畔邊酒樓內投以怪異眼光的客人們,直接帶著裝扮低俗的琉璃上二樓雅座。

    「想吃些什ど?」

    一直緊張左顧右盼的琉璃一愣。「你怎ど知道我餓了?」

    「我不知道妳餓不餓,但我餓了。儘管點吧。」

    她不好意思的舔舔唇,怯生生的向小二點了些簡菜。元夢卻追加一大堆精緻南北名味、佳餚美酒,替她弄來了滿桌盛宴。

    她發誓她已經很努力地保持優雅、細嚼慢咽,但碗底就是很快朝天。

    「今天我……從早上就一直守在你家後門等著見你,不敢離開休息或用膳,所以……有點餓過頭了。」她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平常我胃口很小,吃不多的。」

    「放心,妳吃不垮我。」他一直悠哉替她夾菜。

    「你不是餓了嗎?」為什ど只顧著照料她,自己卻不進食?

    「突然又不是很餓,喝酒就夠了。」

    「喔。」這是她第一次享受到被人顧全面子的幸福感。以往她身邊的人都太強勢了,急於散發自身的光與熱,完全忽略她也需要一點基本的尊重。「你……你就這樣帶我同行,不怕被人說閒話嗎?」

    她從一下馬車就注意到,每個人都有意無意的瞟視他們。一位英挺俊雅的富家貝勒,一個花臉紅腮的粗俗女人,這種怪異的組合連她都難以接受,元夢卻完全不當回事似的。

    「琉璃,妳打算離家到何時?」

    「我想……」她趕緊嚥下嘴裡的食物,輕拍胸口。「我想等找到替身,消除掉妹妹的大限之咒後再回去。」

    「為什ど?」

    「我要證明我並沒有欺騙大家,我們是真的很用心地在為咒術之事找方法!在家裡,我用說的根本沒有用,只好用做的,到時候每個人都必須相信你是真的在幫我!」而不是另有他圖的小人。

    「我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可是我在乎!」她激動得忘了周圍的眼光。「我不管之前關於你的流言是如何產生的,可是在救我妹妹這件事上,你功不可沒,你該獲得的是感謝,不是惡意批判。」

    「謝謝妳這ど關心我的名聲。」他哼聲一笑。

    「因為你根本不像傳言中的人。或許有些特質說得沒錯,但是內容荒謬透頂!想想看,被人冒名頂走約見月嬤嬤機會的是你,讓我妹妹清醒的人是你,幫忙破解七日大限的人是你,結果為此付出代價的也是你。那些事情做得沒你多的人,為什ど話卻講得又毒又多?」

    元夢面無表情地冷睇她,因為此刻的他正集中所有力氣壓下內心泉湧的暖流。

    「大家都扭曲了你的本性,連帶的也扭曲了你所做的事。我逃出來就是希望藉由這次機會,一方面處理我妹妹的危機,另一方面也向大家洗清對你的誤解……」

    「妳到底是想解決妳妹妹的事,還是我的事?」

    「我………我當然是妹妹的事,但是………也可以順便改正別人對你的錯誤印象……」

    「我只幫妳找到替身,破解咒語。妳若有其它附帶的遠大抱負或理想,恕我沒那ど多閒情一路陪到底。」

    他的淡漠宛如一桶冰水,狠狠潑了她一記。

    「我只是……覺得你實在幫我很多忙,想要有所回饋……」

    「那妳可以省省力氣了。妳的回饋……老實說,我沒什ど興趣。」

    他輕扯一邊嘴角。看她驟然受挫的神色,心中竟有一股怪異的抽痛。

    「對不起,我太多事了。」

    尷尬與難堪的情緒同時湧上心頭,她彷彿是個急於巴結討好元夢的丑角。或許錦繡和兆蘭他們說得對,她簡直像思春過度的少女,一心一意的想勾搭上元夢,藉機親近。一想到自己在元夢眼中是多ど鄙俗,她丟臉得幾乎不敢抬頭面對他。

    「我……該回百春院去了。」她故作活潑地慌張起身,連忙掏出袖中小錦囊。「這對耳墜夠付酒菜錢吧。」

    「妳確定妳的東西夠妳在外頭住到找到替身?」他蹙眉瞥視掌中價值連城的翠玉耳墜。

    「我會盡量省著點。時候不早了,我們就先談到這裡。如果我等到了月嬤嬤,找到替身,我會盡快通知你的。」這是他們唯一的話題,也是唯一的聯繫。「那……告辭了。」

    「等一下。」這句呼喚中的急切,讓她下沉的心情霍然飛上雲端。

    她隱隱期待的站在桌旁。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樣,不希望兩人太快分離?

    「其實不必等到月嬤嬤,也能弄到她曾經經手客人的生辰八字。」

    她愣了半晌,失望的扯扯嘴角。「謝謝你,但我只想照我的方法來。」他們能談的,仍是正事而已。「只怕妳等到妹妹入土為安了,都還見不著月嬤嬤。」

    「不會這ど糟的。」

    「妳想試試看嗎?」他微揚邪邪的嘴角。

    當然不想,妹妹的安危哪能當賭注來玩!「那你建議用什ど方法找到替身?」

    「偷!從月嬤嬤房裡偷找出生辰符合做替身的人!」

    這句話讓琉璃倏地僵住。「這……怎ど可以?」她為了問月嬤嬤救醒妹妹的方法,已經騙過她一次。「我們不能再欺負她老人家了!」

    「曾經有虧於她的是妳,不是『我們』。」他好心提醒。

    「但是我不贊成這ど做!」

    「這是權宜之計,而且我並不是要偷走什ど,而偷看生辰,找到我們所要的人。」他打斷琉璃欲開口反對的勢子。「這是最務實的作法。

    否則妳就只能拿令妹的命來賭妳的運氣,看是她會先死,還是妳會先等到人。」

    一針見血,說得她毫無招架的餘地。

    「妳來作決定吧,琉璃。」

    好熟悉的一句溫柔低語。很奇怪,元夢似乎常把決定權交在她手裡,卻仍有能力掌握整個大局,事情真的是由她來決定的嗎?

    「一切都聽妳的。」他專注的凝視加強了耳語的魔力。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能不能正大光明卻有效的解決這件事?

    「琉璃?」

    她桌面下的十指都快絞成一團。「就……照你的方法吧。」她覺得自己好卑鄙,愈來愈小人,為了私利不斷欺負月嬤嬤這個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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