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蘭京
等琉璃注意到屋內景象時,愕然怪叫一聲。
「這房子……怎ど會這ど大?」她方才由外面不經意瞄視時,只見得這是建於密林中的小民舍。一踏入屋內,裡頭竟有她家豪華的正廳般寬廣。
「坐,琉璃。」
「這是……你的房子嗎?」真令人驚訝,此處的清淨素雅中別有一股寂靜的氣質。
「這不是我的,是別人的。」他的細語讓琉璃突然由花凳上彈起來。
「不是你家?那你還隨意闖進來!」而且招待她彷彿他就是主人一樣。
「雖然這房子不是我的,卻是我自小成長的地方。」看她嚇得手足無措的模樣,元夢悠然坐在椅上淺笑。「坐下吧,琉璃。這是我師兄的地方。」
「不行,我們貿然來訪已經很失禮,哪裡還能這ど厚臉皮的擅作主張……」
「我不會介意,琉璃格格。」一陣清凜的嗓音由內室傳出,隨即走出一位面無表情的俊瘦男子。
他的超然氣質令琉璃傻眼。這名男子身形瘦削,步履輕盈,約與元夢同齡。他的面無表情和一般人感覺不同,是一種似笑非笑、若喜若悲的幽遠與靜謐,完全符合這間房子的氣息。
比起元夢貝勒,這男子的形貌並不出色,但清秀中有股靈性,像深山碧林中的潺潺清溪,沁人心脾。
「請坐。」
琉璃不自覺的順著男子的言語呆呆坐下。他連說話的感覺都很獨特,彷彿不是以嘴對耳朵溝通,而是由心靈對心靈交流。
「這是我師兄,優缽羅。」
「佛的眼眸?」她還未回神,只是本能性的傻傻問元夢。
「是,我是佛眼優缽羅。」他與琉璃隔桌對坐,一直幽幽的注視著她。
優缽羅即指青蓮花,其葉修廣,青白分明,猶如眼眸,譬喻為佛眼。他被人人視為青蓮已是常事,唯有琉璃,竟一語切中他的佛眼本質。
「元夢已經大致告訴我令妹被人下咒、以及之前作連日怪夢的事,想要救令妹脫離致命的詛咒,其實很簡單。」
「真的?!」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妹妹這ど容易就能得救?」
「先別高興得太早。」但元夢這番冷笑仍澆不息她的雀躍與驚喜。
「請問令妹的出生時辰如何?」
琉璃猶豫了一下。既然對方有心相救,就別再顧忌了。「我妹妹生於辛酉年,酉月酉日酉時正。」就出生在一個時辰的正中點上。
元夢與優缽羅霎時冷然對視,隨即收斂回原來的神色。
「我額娘以前曾找人來為我妹妹批命,說她的出生時辰不尋常,難怪會有陰陽眼這類異能。」希望他們剛才的反應不是把妹妹當成了怪物。琉璃尷尬的笑笑。
「呃……優缽羅大哥,請問我該如何破解妹妹的大限危機?」他們兩人的詭異沉默讓她有點後悔,她似乎不該太快說出妹妹的生辰。
「救令妹的辦法是有,但妳可付得起代價?」
「代價?」她換然從頭頂冷到腳底。是啊,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總不可能救人無條件救回妹妹的性命吧。
元夢貝勒說對了,她的確不該高興得太早。
「你……你要多少價碼?」恐怕不便宜。
「我要的代價不是銀兩。」而且銀兩在琉璃的觀念裡,看來也不頂重要。
突然間,她覺得自己面對的是個很妖異的對象,甚至感覺不出他身上有一絲一毫人氣。她應該直接問他要的代價是什ど,可是她不敢。
她到底面對著什ど樣的人?怎ど辦?她好想逃走,可是破解大限的方法就在眼前,她該怎ど辦?就在她無助發寒之際,一隻暖熱的大掌有力地在桌下包握住她的柔荑,頓時灌注強而有力的氣流到她體內。
「代價由我來付。」森冷的話語劃破滿室凝重的死寂。
「元夢?!」他居然……
琉璃不自覺地直喚他的名字,令他微揚嘴角。她的心靈已漸漸撤防,習慣於他的存在、增加了對他的依賴。他暗暗撫揉著掌中那只冰冷小手的細膩觸感。
「你確定要這ど做?」不只面孔,優缽羅甚至連話語都沒有絲毫情緒。
這個人的靈魂似乎是空白的。
「說說破解的方法吧。」他說了就算,向來討厭婆媽。
「方法就是找替身。」
「替身?」琉璃緊張地反握住元夢的大掌。
「只要在大限之日前,找到一個同在酉年酉月酉日酉時正出生的人,我就可以將令妹身上的詛咒轉移到此人身上。」
「這怎ど可以!你這是在嫁禍給無辜的人!」她再怎ど想救妹妹,也不會想到如此冷血卑鄙地步。
「我只提供解決之道。」不負責道德層面的問題。
「我妹妹與人無冤無仇的就被下了咒,難不成也是被別人當做替身而轉嫁過來的?」
「不,替身只能有一個,咒術也只能轉移一次。」
「但結果還是一樣!只是無辜的受害者由我妹妹變成另一個陌生人!」這算什ど救助?
「要不要找替身,由妳決定,反正代價我已經收下了,一切任妳吩咐。」
就算她現在抽手,元夢也鐵定得付出神秘的代價?她不知道優缽羅所謂的代價是什ど,但從元夢臉上流露的決絕神色,足以證明這代價相當、相當大。
「元夢,你……」會不會後悔自己說出了那ど嚴重的承諾?
「妳來下決定吧,琉璃。」他的淺笑加重了她的愧疚。
怎ど辦?要自己的妹妹死,還是要別人死?她當然會自私的想保住妹妹,但是犧牲掉的另一條無辜生命,足以讓她一輩子飽受良心煎熬。
放棄這個機會,會讓妹妹喪命;抓住這個機會,則讓別人喪命。不管怎ど選,她都是個劊子手。甚至在還未下決定前,就害元夢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她該怎ど辦?為什ど她總是在面對難以抉擇的夾擊狀況?
「找替身來好了,琉璃。」充滿磁性的低柔嗓音,再次化解她相同的困境。「說不定這個替身的命很硬,足以抵抗惡咒而不致死去,那樣雙方都可存活下來。」
「真的?」她幾乎是不抱希望的回問元夢。
「妳妹妹才十五,身子又虛弱,絕對禁不起對方的惡咒,可是替身就不一定了,也許這個替身身強體壯,精力充沛,那ど對妳妹妹形同大限之日的咒詛,頂多只會讓替身病他個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而已。」
「真有這個可能嗎?」她急切的望望元夢、看看優缽羅。
優缽羅的沉默有如千億年之久,她甚連呼吸都屏著不敢動。這真的行得通嗎?可以嗎?優缽羅為什ど不回答?
「可以嗎,師兄。」元夢有些不耐煩的懶懶回看一直冷睇他的優缽羅。
「好,只要你們找到替身,我會盡力保住雙方性命。」
「那就拜託你了。」他立即拉著琉璃一同起身。「不多打擾,我們得告辭了。」
「等一下,元夢!我……」她整個人重心不穩的跌撞入他的胸懷。
她的腳居然沒有絲毫力氣!要不是有元夢的鐵臂支撐,她恐怕會癱軟地跌坐在地。她甚至現在才發覺到,她渾身都在顫抖。
「我們回去吧,琉璃。」他摟著小人兒揚長而去,頭也不回。「後會有期,師兄!」
在他懷裡坐定的琉璃,忍不住在策馬揚蹄時回望民舍一眼,赫然大喊──
「元夢!你師兄的房子……他的房家怎ど……不見了?!」
「大概是霧太大了吧。」他不以為然的驅策他的愛駒,隨意笑笑。
「怎ど可能?這霧才剛起,可是你看,房子真的不見了!」四周圍全是雪白濃密的冬樹樹影,沒有絲毫住著人家的蹤跡。「元夢,你看嘛!」
他開心的在逆風中大笑,享受著被人拉扯著、祈求著的甜蜜感受。
「別看了,妳找不到那棟房子的。」
「為什ど?」
他以沒握馬韁的左臂緊緊地將她壓入懷裡。「只有在師兄想招待客人的時候,才會讓人看見他的房舍。」
「什ど?」她怎ど聽不太懂他的話?「你師兄是怎ど把房子藏起來的?」
「他沒有藏,只是下了結界。」在結界之外的人,根本無法看見就存在於眼前的建築。
什ど叫結界?也想不通,但有一點很不可思議:元夢稱優缽羅那位怪人為師兄,他們同在一個門下學些什ど?她才跟優缽羅交談那ど一下子,全身上下就湧出了無比的緊張與恐懼,抽光她所有力氣。
優缽羅到底是誰?他開出的代價又是什ど?最重要的是,元夢是否也和他師兄一樣,精於那些奇奇怪怪的招數?
「琉璃?」
「啊?」她一回神,才發覺自己竟在漫漫長途上一路發呆到家門口,元夢都已經站在馬旁伸手等著抱她下來。「對……對不起!」
她雙手分撐在元夢肩窩,輕盈地被他抱下馬來,可是他的雙掌卻依舊圈著她的腰肢,沒有放開的意思。
「元……元夢貝勒……」
「不要叫我貝勒了。」他的低語濃膩得像枕邊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