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蘭京
她看見一個女人正輕悄的走到元卿身邊,直接探手入元卿的衣襟內摸索,隨即抽出了密函,交給此時正由門外悄悄進入的黑衣女子。
是綾羅!那黑衣女子正是綾羅!
綾羅將文件塞入自己的衣襟內後,朝那偷信女子溫柔一笑。「做得很好,這下子我可以回去交差了。你回床上繼續睡吧,璇兒。」
夢到此境,璇兒霍然由床上彈坐起來,心臟猛跳,臉色慘白。
是她?偷走元卿身上密函的人竟是她自己?她為什麼一點印象也沒有?還是她剛才只是作了場荒誕不經的夢而已?
不……不是夢,她甚至回想起那夜抓住密函的感覺了。為什麼她會幫綾羅盜取密函?她是中什麼邪了,為何對自己行竊的事毫無記憶?
她腦中一片空白的記憶裡,到底還封鎖了哪些秘密?
璇兒赫然僵坐在床沿,膛大的雙眼瞪著西跨院外的斜月疏影,視而不見。她的血液彷彿全然凝結,凍住她的身體。
那夜在海格房中布下奪命機關的,難道也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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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順子!」
「別叫得那麼親熱,噁心死我啦!」面對璇兒的熱切與驚喜,他反倒彆扭起來。「今兒個要不是元卿貝勒來此作客,我才懶得來呢。」
「你穿起太監的行頭,果然很有架式。」跟她在趕路行程中看到的小僮打扮截然不同。
「那當然。」在璇兒真誠的讚美下,他不免得意。「倒是你,一看就是一副徹夜無眠的德行。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是不是又作惡夢啦?」
「沒有。」她的笑臉馬上沉鬱下來。
如果昨夜她只是單純的作了一場惡夢,該有多好。
「元卿貝勒和海格呢?」
「喔,正在偏廳裡談事情……哎哎哎,別過去。他們現在嚴禁打擾,你別害我看守不力而被罰!」他一把拉住璇兒,跟他一塊站到廳堂外頭好一段距離的庭院中。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他們,事關被竊密函的下落。」
「你知道東西在哪兒?」小順子眼神中閃出警戒。
「不……但我知道是誰偷的。」
小順子為難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才瞇起審視的雙眼。「你該不會又要說是綾羅姑娘偷的吧?」
「她的確有份,但最主要下手的人……」
「我勸你最好別再說綾羅姑娘的壞話,這只會議兩位貝勒爺對你更反感。」
「為什麼?她的確是盜取密函的分子之一啊!」
「噓!」他趕緊把璇兒推入花叢裡,免得打擾到廳內的貝勒爺們。「我乾脆老實告訴你吧!綾羅姑娘表面上是寶月坊的頭牌,私底下卻是兩位貝勒爺這些年來的查案搭檔。」
「她是元卿和海格的搭檔?!」
「沒錯,所以你別再搬弄她的是非了。她和兩位貝勒爺的許多日常對話裡全是暗語,他們之間其實全都清清白白的。」
「是嗎……」她不知道,她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自己是什麼樣的底細都不知道。
「而且……」小順子不自在的咳了咳。「我勸你暫時別提任何有關鹽務密函的事。」
「為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他們下手盜取密函的人是誰。」
「元卿貝勒已經知道是誰,今天就是為此上門找海格貝勒。」
「他知道了?」他會以為是誰?
「元卿貝勒他……後來一直在仔細思索那晚的事,他確定當晚一定是不小心被人下了熏香藥,才會整夜不省人事,隔天一早卻全身關節疲軟酸疼。那是吸入迷藥的中毒反應。」
「他到底認為是誰?你別再兜圈子了,快說呀!」
「是你。」小順子縮著肩頭,雙眼異常犀利。「元卿貝勒認為盜走密函的人就是你。」
她愣在原地,神情平靜卻面無血色,瞳孔呆滯得如兩攤死水。
是的,經過最後的證實,盜取密函的事是她幹的沒錯了。
「你……你先別擔心,雖然元卿貝勒認為海格貝勒房裡的暗殺陷阱也是你弄的,但他卻很懷疑你一個人如何能弄出那麼精巧的佈局,所以……所以你還是清白的。」
璇兒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渾身冰涼,手心全是冷汗。
她不想知道那些暗殺機關是不是她弄的,她只確知自己絕對與這脫不了關係。她殺海格……她竟然在無意識之際做出親手殺死自己所愛的人的事!
真正可怕的不是綾羅,也不是什麼「四靈」,而是她自己!
「喂,璇兒。你別這樣嘛,像個活死人似的。」小順子本是出於好心才告訴她這些,看她這樣倒開始擔心起來了。
「我不想聽你扯這些!我只要你替我在外頭找個好房子成親就夠了!」海格忽然衝出來,朝廳內怒吼。
「是,然後哪一天莫名其妙地被人在床上砍掉了腦袋,要我去替你收屍,是嗎?」元卿冷冷的說,大步跨出偏廳。
璇兒和小順子正好處在廳外花叢的死角里。小順子想出面阻止兩位貝勒公然對罵,但在這火爆的節骨眼上,顯然不適合現身。
「你一下子懷疑綾羅窩裡反,一下子懷疑璇兒替『四靈』進行暗殺、盜取密函!你下一個還想懷疑誰?我嗎?」海格的吼聲震得滿園小鳥亂飛。
「佟海格,信任與善良是你的優點,但也是你的致命傷!我有確實的證據證明綾羅已經投靠到『四靈』那方,她不再是我們的搭檔。至於璇兒,我問你,你對她到底瞭解多少?」
「夠多了!至少我很肯定她絕不會害我!絕、對、不、會!」他狠手一抓,同璇兒的手臂一般粗細的樹枝立刻被他折斷,散落一地花瓣。
「除了你愛他、她愛你之外,你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訴她、心也掏給她,而她呢?除了她愛你之外,你還瞭解她什麼?」
當初他會鼓勵海格放手去愛,是因為他認為璇兒只是個暫失記憶的女孩。但由暗殺事件與竊函事件來看,她的背景一點也不單純。
「璇兒不是不願坦誠,而是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的事!」
「如果她想起來了呢?」元卿的雙眸如冰刃似的冷冽無情。
「如果她能想起一切,有她自己的意識,她絕對會向我坦白一切,絕不會做出傷我的事!」
「如果她恢復了所有記憶、恢復真實的個性,卻成為一個你完全無法接受的類型,你還會愛她嗎?」
「就算是喪失記憶,本質是不會變的!她天生就是外柔內剛的女子,她善體人意、能瞭解別人深層的感情,她能用真情去接觸別人內心最深的傷痛、給予支持、給予安慰。而這些哪一個人做到過?你嗎?我其他的朋友嗎?甚至是我的親人嗎?」
海格吼到激動處,眼眶憤而發熱。他倏地偏過頭去,將雙眼埋在一掌間。
元卿漠然不話。無意間,他刺到海格多年來的傷處;無意間,海格爆發出長期壓抑在內心的痛苦。
「我先回去了。」
小順子一聽,連忙跳出來應侍,留下璇兒仍藏身花叢裡。
「海格,關於鹽務上的疑點,我已經托人去查證了。一有消息,會來跟你商討。」他原本要離去的身勢卻在察覺花叢附近有異時,赫然止住腳步。
他知道會是什麼人藏在那裡,便冷冷的揚起嘴角。
「喪失記憶真不愧是脫胎換骨的好方法,小順子。」元卿悠然遠去的笑語,清晰的傳入海格與璇兒的耳裡。「就算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也能搖身一變,化為平凡無辜的小老百姓。」
元卿這一句,又深又准的刺入璇兒的要害。
當夜,她就悄然離去。隔天,海格就只看到她留在房內的書信。
她聽不見海格摧心裂肺的嘶吼,看不見數十名家僕攔也攔不住他的瘋狂舉動。他也聽不見璇兒在深夜奔馳的馬車內柔腸寸斷的痛泣,看不見她深深咬入自己的指節,防止自己失聲哭喊他的名。
回揚州去!她現在能做的,就是遠遠的逃離海格。她絕不允許自己成為傷害海格的兇手!
她一個弱女子,根本沒法子獨力回揚州。她不認得路,也沒有足夠的銀子。但她知道她可以找誰順路帶她回揚州去。
馬車日夜兼程,三日後將她送達她和海格、元卿一行人曾住上好一陣子的富升客棧。她才剛下馬車,客棧門口早已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彷彿等候她多時。
「慕容公子……」她的嗓子已在連日的傷痛之下,變得哽咽沙啞。「我想,如果你方便的話,可不可以順道帶我回揚州?」
他溫柔一笑,優雅的伸出雙手。「當然,璇兒,我已經在此等你很久了。來,回家去吧。」
不知為何,她的眼淚決堤似的奔洩而出,「哇」的一聲投入他的懷裡放聲大哭,被這雙感覺熟悉的雙臂擁入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