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蘭京
「赫蘭泰!」瓔珞倏地起身衝進他懷裡,無視週遭驚愕的眼光,緊緊抱著他放聲痛哭。
連赫蘭泰也愣住了,他不是不想瓔珞,他同樣的也快被相思折磨到發狂的地步。他也想緊緊地摟抱著瓔珞,感受到緊擁她纖弱嬌柔軀的熟悉觸感,可是理智告訴他不可因為個人情感而失掉大將之風。
「你跑來這裡做什麼?」他這一怒吼,連思麟和費英東也嚇到了。
「我終於見到你了……」嬌小的她在他懷裡抬起一片迷濛的淚眼。「真的是你,赫蘭泰。這終於不是夢,你終於不會再消失了……」她再度埋首,抱著他,無法自制地哀切痛哭。
每夜她都夢到與他重逢,但清醒後的現實不斷打擊著她,每天醒來的剎那總要承受乍然分離的劇烈心痛。
「別在這兒妨礙士兵回營,給我回去!」可是赫蘭泰無法推開她,不知為何,他居然下不了手。
「赫蘭泰,你別凶瓔珞,她只不過是……」
思麟拉住費英東,示意他少囉嗦。他拖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費英東歸隊,率領各部人馬繼續行進。
「思麟,你這是……」費英東忍不住嘀咕。
「人家小倆口談情說愛,你杵在中間插什麼花嘛!」他和費英東各自翻上馬背領軍,放著身後站在原地的兩人不管。
「什麼談情說愛!你沒看到赫蘭泰那傢伙對瓔珞……」費英東邊騎馬邊指責,一回頭,差點愣得摔下馬去。
赫蘭泰無視身旁大批朝營區行進的士兵,緊緊擁著身前的小人兒。兩人像是石像一般,一動也不動地擁抱彼此。
「嘴巴別張這麼大,小心口水滴下來。」思麟坐在馬上嘲諷的笑著,笑容卻慢慢轉換為感歎。「我想,該是回北京老家的時候了。」
「準備討媳婦嗎?」費英東想也不想便問。
「討你個頭!咱們仗都打完了,我還留在這兒做什麼?」思麟也想留在這片天地間,過著自在的日子。可是他有出身世家大族的包袱,不容他任性過度。「其實……我是有點想討媳婦了。」
尤其在看到赫蘭泰和瓔珞對癡情人之後。
「哎,我也是。」費英東明白單身男人的芳心有多寂寞,「有個人癡心等著自己回來的感覺,應該很不錯吧。」
赫蘭泰卻二十多年來從未嘗過被人等待的滋味。有個人在等待自己時,自己的心思會不自學地跟著懸念起來。然而期待、焦慮、沮喪、不安……一切混亂而折騰人的情緒,全在相逢的剎那間迸裂潰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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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回營後的這段日子,瓔珞老愛黏著赫蘭泰,思麟返回北京老家後,費英東更是孤單。日子就此平平淡淡地過著,春去秋來,不知不覺中,已緩緩進入深秋。
「瓔珞,上床去睡,別老黏在我身邊。」赫蘭泰不耐煩地翻閱著軍情卷宗,好像很專注於軍務,其實心思全在身旁靠著她打瞌睡的人兒身上。
「不要……我還不想睡。」她嘴裡的話喃喃無力地都黏在一起。
「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說不想睡。」罵歸罵,他的語氣卻輕柔得像是十分無奈。
「我陪你。」她靠在盤腿而坐的赫蘭泰身邊,死纏著他的手臂不放。「你最近的卷宗好像特別多,上面好多漢字,看不懂。」對於漢文,瓔珞只會說,卻一個大字也認不得。
還好她看不懂,這裡頭全是重要軍務。其實她看得懂也無妨,因為每個認識她的人都知道,瓔珞腦子裡只塞得下赫蘭泰,其他再天大的事她也不在乎。
「你有空就找點事作,不要成天淨跟著我打轉。」像小狗一樣。
「我有啊。」她打了一個大呵欠。「我現在正跟著玲兒替士兵們做些簡單的雜務。」
「什麼雜務?」她是他的女人,怎能放下身段去伺候別人?
「只是替士兵們縫縫補補衣袍而已。連我都是最近才發現,玲兒早就在替他們做這些小雜活兒,也和他們混得挺熟。」她這個做姐姐的似乎只顧著一個男人,把整個世界全拋在腦後了。
「幹嘛做這些下人的工作?」剛剛是他要瓔珞找點事做,現在卻老大不高興地找起碴來。
「不做點事卻白吃糧食,會遭天譴的。」
「我要你做的不是這種雜事!你有空可以多學點漢文,吸收有用的常識。去向軍醫學好配藥也行,向玲兒學馬術也行,好好鍛煉自己的反應也行,不要笨手笨腳地淨會等人來救你。」他講得夠白了吧?她總算可以聽懂了吧?
「喔,好。」她明粲粲的眼眸閃著誠懇的光芒,教他生氣也不是,高興也不是。
到底該說她笨,還是該說她純?好像只要是他下的命令,她就一定會無條件地服從到底。
「三天後我得奉召入京,會離開一陣子。」
他話一出口,瓔珞馬上變了臉色,原本半睡半醒的眼眸立刻因驚恐而變得清晰。「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他轉頭處理軍務,答得毫不猶豫。
「為什麼?我只是想跟你去,我保證絕不會打擾你。」她不要再有任何的分離,老天,如果真的仔細算一算,他們到目前為止,分離的日子甚至多過相聚。
「我是奉皇上這命回京,不是去玩。」
「我也不是要去北京玩,我要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
「可是我不要離開你,我必須守護著你。」她拉著他壯碩的手臂苦苦哀求。「赫蘭泰,我也要去。我真的不會妨礙你,就是讓我偷偷地躲在你身後也行。」
他的情緒沉落谷底,閉眼不語。
瓔珞的病又犯了。思麟說的沒錯,瓔珞的心思太脆弱,脆弱到承受不起一點點分離的打擊。縱使只是短暫小別,也會引起她嚴重的不安與焦慮,好像他只要一離開她的視線範圍,就會有生命危險。
他要如何救她脫離這種病?要如何才能讓她安心?
「北京之行不是出征打仗,我不會有任何危險,也不需要你來守護。」他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導她。如果這樣真能慢慢改善她莫名其妙的焦慮,無論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光,他都願意。
「不,赫蘭泰,你不明白。」她是唯一看得見未來陰影的人。「這次你遠征西北雖然平安歸來,但惡運仍未解除,在你過完二十八歲最後一天之前,仍有生命危險。」
「不要再說什麼預兆的事。」他捺著性子一個字一個字的低聲警告著。「我不相信,也不想聽到那些話。」
「那你帶我一起去北京,好不好?」既然再勸也沒有用,她只好採取最務實的作法——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我跟你說這麼多,你為什麼就是聽不進去?!」他一掌擊在矮桌上,卷宗散落一地。
「你也聽不見我說話啊。」她在聲勢上柔弱可憐,但這句話形同正面的頂撞。這些日子相處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憤怒與狂吼。「你不相信我說的話,我不勉強你,但是我一定要跟你去。」
「你憑什麼跟我去?」他最恨有人正面頂撞他。雖然會這麼做的多半是關心他的人,為了他好不惜撕破臉講實在話,但他就是厭惡。
他的死活,不需要別人來雞婆。
「我是奉皇上之命,征戰有功而進京的將軍,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跟著我進京?」他怒目瞪著瓔珞,冷冽地問。
「我只是關心你,不是要去沾你的光,我對皇上的宣詔也沒有興趣。」她只是想守護他,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一件事他都不讓她做到?
「你若真的關心我、為我好,就乖乖待在塔密爾,不要出去讓我丟人現眼!」他受夠了瓔珞所謂的關心守護,他是一個成年男子,一個出入沙場的戰將,根本不需要一個弱女子的保護。
「丟人現眼?」瓔珞的血液逐漸凍結。
「你開口閉口惡運死兆,把死纏爛打當作是萬全守護,逢人就說那些荒誕不經的前塵往事,你要鬧到什麼時候才罷休?還要我怎麼做你才能清醒?」
「我……我一直都很清醒……」不清醒是應該是大家,可是為何她才是大家眼中最愚蠢、最迷糊的怪物?
「喝醉的人永遠都說他沒醉,瘋了的人也不會承認自己是瘋子。」他受夠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逼我說出這種話才甘願?」
瓔珞倏地雙手掩口,淚水幾乎衝出眼眶。
她以為赫蘭泰之前罵她瘋婆子是說氣話,從沒想到他是打從心底真的這麼認為,原來她在他眼裡真是一個瘋子,一個見人就說瘋話的瘋婆子!
「你一直……把我當瘋子看?」難道她在他眼中的形象始終都是個瘋子的模樣?
他無奈地歎口氣,帳內充滿沉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