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蘭京
沒規矩?丹雅百日莫辯。她這只是……
「我卻覺得你這種吃法好,而我家人那套歐洲規矩很無聊。」艾蜜莉皺皺小鼻子,以示鄙棄,「可是我已經從小被教定型了,所以現在想像你這樣瀟灑也瀟灑不起來。」
丹雅勉強擠個笑容,開始覺得自己的存在很無聊。
找個理由開溜吧。
「我想——」
一陣手機鈴聲打斷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氣。
「喂?」馬蘭傾聽半晌,神色漸趨凝重,「現在人在哪裡?」
兩位女伴都故作淡然,卻抽尖了耳朵努力偷聽。
「我知道了。」他收線後拿餐巾微微拭嘴,「丹雅,你待會吃完後,我們就得分道揚鑣。因為我跟她還要再談一下我朋友以撒的要事,而你,得到醫院走一趟。」
醫院?「出了什麼事?」
「已經沒事了,所以你先安心吃吧,吃完再去。」
「我什麼都不想吃。」她猝地慘白緊繃,「是不是小萍?」
馬蘭慢條斯理地嚼著佳餚,啜飲一口白酒後才緩緩響應,「小萍又鬧自殺,這次給送進醫院了。」
丹雅抓起皮包,霍然起身,卻被一隻巨掌鉗住手腕。
「我話還沒說完。」他淡道。
「仁心醫院是嗎?」她心臟狂跳,顧不得禮貌,「謝謝你們的招待,我先走一步。」
「我說了,現在已經沒事,你大可慢慢吃你的東西。」
「我也說了,我什麼都不想吃。」
頓時寧靜優雅的餐廳內,所有目光都聚往這方的拉鋸戰。
馬蘭受不了地扔下餐巾,一臉不爽,卻沒放手。
「艾蜜莉,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開車送她過去。」他隨即轉瞪丹雅,「這樣你滿意了吧?」
「我自己會坐計程。」
「我不想除了為你小妹的善後,還得為你的善後。」
「可是我……」
抗議無效。丹雅幾乎是給他一路拖往刑場行刑似的,硬塞進他的座車裡。
☆☆☆
現在她是如願坐到馬蘭身旁了,她也如願離開了難捱的餐廳氣氛。但,那又怎樣?所有的浪漫幻想變得荒腔走板,一切努力塑造的典雅形象變得滑稽可笑。
他既然已經有女朋友了,為什麼還要說什麼交往的曖昧話?這些情場老手都是這樣玩的?
「喂,請別急著掉淚好嗎?」
馬蘭狀似冷淡,實則在駕駛間不斷高度關注身旁沉寂的小人兒。她不只在用餐時很安靜,連掉眼淚時也很安靜。
「剛才的電話只是金蟬脫殼的道具,你可別笨到當真了。」
她愕然轉望,迷濛的無辜神情讓他無法逼視,只能直瞪前方路況。
顯然她完全開不得玩笑,太信任別人了。
可愛得好想欺負……
「小萍沒自殺,剛才的電話也是我和朋友串通好,叫他幫我甩掉艾蜜莉。這種事不能做得太明顯,所以才會撒那種爛謊。」
她還是一臉不解,彷彿難以辨別他哪一句是真的。
噢,她腦袋怎麼這麼直?
「你自己按重撥鍵,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沒好氣地將手機扔給她,火大地開車。
事關小萍安危,丹雅當然會慎重求證。她按下馬蘭手機的按鍵,馬上搜尋回方才打過來的電話號碼,逆向追擊。
「馬蘭,你這三八蛋!你這下子人情欠大了,限你三天之內給我找個像樣的鋼琴手來,否則我就到艾蜜莉面前大鳴大放,徹底揭發你!」
丹雅被手機內的暴喝震得眼冒金星,甚至手機都不必放在耳邊,拿在眼前就可以聽得見裡面轟出的豐富三字經,內容精彩得令她目瞪口呆。
「給我。」
她速速將手機遞還給老爺。
「你吠夠了沒?叫你幫點小忙就興奮成這樣,你太久沒人愛是不是?」馬大爺他卯起來海罵回去,高級工程師照樣低級得要死。
人之初,性本爛。
「行,那你下回被人捉姦在床,就別想我會替你收爛攤子。自己的屁股自己擦!」他懶懶散散,一面駕車一面違反交通規則地拿著手機與人對罵,「艾蜜莉說你工作室收了是怎麼回事?你是突然想開了還是突然想不開,跑回老家繼承你爹的雜貨店?」
剛才在餐廳接到的自殺消息是假的?那……他並不是很希望艾蜜莉同行囉?
丹雅這下學乖了,不敢隨便求證,以免老老實實地再度洩底。
「哪兩個死老頭,不管他們!」馬蘭口氣驟然粗暴,彷彿怨恨已久,「好啦,會盡量幫你找個鋼琴手啦。大不了去找電子花車小姐伴奏兼伴舞怎麼樣?還是你比較中意葬儀社出殯大樂團的風格?」
丹雅嚇得合不攏嘴。
他跟好友私下講話的態度怎麼和平常完全不一樣?
「你現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他一收線,馬上冷冷地興師問罪。
「呃……嗯。」她搞不太懂,自己為什麼會滿心愧疚,好像她做錯了什麼。
「以後碰到類似情況,請用點腦筋,別只會晾在一旁當花瓶。」
「喔。」花瓶?這麼說,他多少有點認可她的姿色囉?
不對!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他剛才好像有罵到她什麼……
艾蜜莉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這真的是他倆一對一的約會?
奇怪的是,大爺他連提都不再提什麼艾蜜莉,像是殺掉計算機中一個不必要的檔案,一乾二淨。不像她,念念不忘得要命。
她實在好想問他那個艾蜜莉到底是誰,但這樣一問,又好像她有多在乎他似的,他不乘機飛上天才怪。
「那……你等下還要回餐廳嗎?」
「我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幹嗎還回去送死?」活得不耐煩哪?
何必這麼凶呢?再多聽兩句他這種口氣,她真的會被凍死。「你現在要帶我去哪裡?」
「回家。」他已經沒力再到外面耗,也省得不小心又撞到哪顆艾蜜莉型的未爆彈,炸得屍骨無存。
這樣就回家了……「也、也好。」她勉強一笑。
她不太知道緣分是什麼,但感覺上,她和馬蘭有點像絕緣體,完全不導電。就算有時會有來電的感覺,卻似乎只有她這一方電線走火,燒得自己灰頭上臉。
還是認分一點算了。就算他是白馬王子,她也不見得就是白雪公主。
☆☆☆
「下車。」
她一愣。「這裡是哪裡?」
「我家。」
她差點驚聲怪叫。
他說的回家是這個意思?不是送她回她家,而是載她來他家?她怎麼又弄錯他的意思了?
而且、而且、而且,她認識他才不過四天,現在也很晚了(八點多了。啊,垃圾忘記拿去倒,明天晚上倒的話一定會臭掉!),孤男寡女,夜黑風高,她就這樣踏上他的地盤,有點不太好……
但她還是七上八下、心驚膽戰而含羞帶怯地跟著新郎入洞房……哎喲,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啦?
「你笑什麼?」馬蘭皺眉開鎖。
「啊?」
「沒事不要一個人嘿嘿傻笑,看起來很恐怖。」
沒有啊,她哪有在笑?
「你先自己隨便坐,我要換個衣服。」他胡亂招呼,開了燈就自顧自地晃到臥室去,放牛吃草。
「這是你家?」丹雅狀若白癡地張口大愕。
這棟大樓二十樓頂樓兩層,室內有上下樓直接打通的樓梯,八成是後來改建的。
二十樓頂層是他的天下,囂張地踩在眾住戶頭頂上。不知道與這層相通的十九樓是什麼人在住。馬蘭是不是跟人分租?
她賊頭賊腦地向樓梯下方探望。黑黑的,算了。打量自己週遭,一片空曠遼闊,幾乎簡潔到沒什麼裝潢,一徑的黑與白。豪華音響設備是黑的,牆上扁扁的大電視是黑的,真皮沙發是黑的,吧檯也是黑的,其他都是白的。有點後現代。可是直管狀的黃色水晶燈,像鐘乳石般地垂掛著光芒,看起來又好浪漫。與大玻璃窗外繁華的都會燈火,遙遙呼應。
這不太像一個家,倒像間PUB。
哪像她的小套房,光是沙發就有三個顏色。小小的空間東西不多,看起來卻熱熱鬧鬧。住在這麼黑黑白白的世界裡,不覺單調啊?
正當她在偌大的殿堂巡邏觀賞時,樓梯下方悄悄移上一個巨大的影子。
丹雅一時沒搞清狀況,還傻傻看著。等到回神時,才駭聲鬼叫,嚇得踩上沙發去。
「馬蘭!趕快過來,馬蘭!」
「幹什麼?」他沖澡衝到一半,聽到這陣鬼哭神號,抓了浴袍就衝出來。
「這個!快……快叫這個走開!」她含淚譴責,忿忿戰慄。
「什麼這個那個?」小心他揍人,「你連狗都沒見過嗎?」
他沒好氣地以指打了幾個響聲,狗狗立刻悄悄逛回他的跟前,磨蹭他的毛毛腿。
以犬類來說,它算是非常乖巧的,而且家教甚佳,脾氣極好。
「它、它、它……」
「它幹嗎?你這樣會嚇到它你知不知道?」
亂講!現在看起來到底像誰嚇到誰?
「它、它看起來……它……」
看她站在沙發上那副語無倫次的模樣,他心情大好,慢慢耗起來。「姆姆多可愛,你居然對它這麼不禮貌,實在沒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