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凱琍
但是聽詹姆士所言,她應該是個會使槍、會打架的女人,那麼,她可不能辜負自己這一身好功夫。
她咬著下唇,決定豁出去了,因為如果她繼續待在這裡,就只有發瘋一途了!
她先將幾條床單打結,綁在床頭的鐵架上,再沿著窗戶放下去。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此刻正是逃走的好時機,餐館尚末開始晚間的營業,歌劇三兄弟還在門口嘮叨著,她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紀雨湘爬上窗戶,看了看底下的街景,心中微感害怕,然而,她還是咬一咬牙,抓住床單,就這樣縱身一躍!
儘管肩頭疼痛,她卻發兒自已相當熟悉這種動作,甚至立刻抓住了重心,輕鬆的幾個躍動就跳下了牆壁,最後以穩定的腳步踏在地上。
「呼!」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來往的行人紛紛對她側目、指指點點,她明白此刻不宜久留,只得低下頭,飛快的逃出這該死的意大利區!
當晚,「羅馬之階餐廳」照常營業。
當詹姆士來到餐廳門口時,小帥哥普契尼立刻上前懇求道:「老闆,求求你放了玫瑰吧!她已經一整天沒吃飯了。」
貝利尼也含著淚說:「她連我泡的咖啡也不喝。」
羅西尼則滿臉絕望地說:「她還把我煮的意大利面倒掉呢!」
詹姆士對這些話卻恍若未聞,雙手插在口袋中,看起來相當悠哉,以低沉的語氣道:「我用不著放她走,她已經走了。」
「啊?什麼時候?怎麼可能?我們都沒開門啊!」三兄弟都嚇傻了。
「別告訴我你們都沒發現門口這條床單。」詹姆士指著外面的牆壁。
聽到這話,普契尼、羅西尼和貝利尼立刻跑了出來,望著那條花花綠綠的床單,慘叫出聲:「聖母瑪莉亞!我的天啊!」
晚餐時間到了,他們就下樓在店裡忙著,完全沒注意到門口竟是這樣的情況。
難怪今晚進門的客人們臉上都帶著奇妙的微笑,還有人問他們說:「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嗎?」害他們愣愣的摸著腦袋回答不出來呢!
詹姆士冷冷地看他們一眼,「你們竟然連一個受傷的女人都看不住。」
歌劇三兄弟聞出了危險的氣息,個個頭皮發麻了起來,「老闆!原諒我們吧!我們立刻關店去找玫瑰回來。」
「最好在我之前找到她,否則你們都別想活了!」他冷冷的說,努力壓抑住怒氣。
「是!」歌劇三兄弟馬上衝進店裡,高聲宣佈:「抱歉,我們打烊了!」
「為什麼?我的菜都還沒上呢!」
「我的咖啡才喝一半,至少讓我喝完吧!」
「今天不做生意了,一切免費,請大家幫幫忙,快走!」
不顧客人們的疑問、抗議,他們硬是拉走了所有的人,在走出店門時,卻發現詹姆士已不見蹤影了。
「出發吧!今晚可以難得的冒險一番了!」三兄弟彼此互相鼓勵道。
然而,眼前是人海茫茫的舊金山,想要找到一名東方女子是多麼困難啊!但情勢所逼,他們也只得在夜星一般擁擠的人群中,尋找那顆名為玫瑰的星星了。
第四章
別無所求
我只知道
故事正在發生
那將熄未熄的燭火
才譜到一半的曲子
難道不就是整個世界嗎?
夜,漸漸深了。
紀雨湘走在寂靜的街頭,慢慢停下腳步,因為她看見霧升了起來,彷彿一道咒語將這城市籠罩住,呈現一幅迷濛淒涼的景象。
不知不覺中,她走到了聯合廣場(UnionSquare),附近的百貨公司都已打烊,就連常在此地覓食的鴿子也不見蹤影。
她坐在公園的石階上,默默的望著眼前的一切,只有寂寞陪伴著她。
身上美麗的衣服並不能保暖,令她漸漸覺得有些冷了,只能以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肩,抵擋這越來越強的寒意。
霧都,她很自然地想起來,舊金山有個別名叫「霧都」。
白色的霧很美,但也很冷,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也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去,或許她會就這樣消失在這白霧中吧!
只是,這時卻沒有人可以想念,不是稍微悲哀了點嗎?
驀然地,她腦中浮現詹姆士的模樣,這讓她心驚了起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可以如此清晰地記起他。
就在她感到心慌之際,一陣「叮噹!叮噹!」的聲響傳來。
紀雨湘站了起來,不知為何,她竟感覺到這鈴聲有些熟悉,彷彿喚醒了她記憶中的某個部分,讓她不禁閉上眼仔細聆聽,希望能想起一些什麼來。
「嗨!可愛的女孩,我們又見面了!」
紀雨湘睜開眼睛,發現一輛纜車正停在自己的前方,而車尾處有位中年男子對她招呼著,那親切的笑容彷彿他倆早就認識。
「我們又見面了?」她指著自己,語氣隱含著不確定。
「是啊!要不要搭個便車?這是末班車了,我可以送妳到妳想去的地方。」包爾笑咪咪地對她說。
紀雨湘不再猶豫,既然這個人曾經見過她,她一定能從他身上找到些蛛絲馬跡!
於是,她跳上了車,站在車尾處,望著那白霧不斷蔓延開來。
「嘿!妳又改變形象了,打扮成意大利女郎的模樣,很漂亮。」包爾一邊說,一邊脫下外套,「不過,我想妳一定很冷吧!」
紀雨湘感覺到肩頭一陣溫暖,只見包爾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謝謝……」她猛地一顫,好像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不用客氣。」包爾歪著頭看了她一下,「我問個問題,希望妳不要介意,為什麼我每次看見妳,妳都好像迷了路的樣子?」
「我……」她自己也無法解釋,只有以問題回答問題,「你在哪裡見過我,請你仔細的告訴我。」
包爾壓抑不住詫異的表情,「妳怎麼了?才幾天前的事妳就忘了?」
「我……我發生了一些事,現在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她皺起眉頭,身軀微微的顫抖起來,就像一片即將凋零的落葉。
包爾見她臉上毫無血色,連忙扶她到車內坐下,「可憐的女孩,我不知道妳發生了什麼事。我當然會告訴妳我所知道的一切,希望對妳有些幫助。不過,妳沒事吧?妳看起來好像快昏倒了。」
紀雨湘揉了揉太陽穴,「謝謝……我還好,請你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吧!」
包爾開始回想道:「大概是在五天前,妳在市場街口(MarketStreet)上了車,那時妳穿著一身黑色大衣,我問妳是從哪兒來的,妳說妳是台灣來的,還說妳的老家在台北西門町,後來妳就在中國城下了車。當天晚上,也是最後一班車,我又遇見妳,但那時妳穿著白色旗袍,和傍晚時的模樣不同,妳說妳想去熱鬧的地方,我就建議妳到意大利區,這就是我認識妳的過程了。」
紀雨湘努力的消化著這些訊息,她大概知道了自己是台灣人,家住台北西門町,來這裡的目的是中國城,因此惹到了勇哥那一幫人,但她還是不懂自己的意圖所在,也不懂自己為何會做出這些事。
包爾看她默然沉思,又問:「我該叫妳什麼名字呢?」
「你……叫我玫瑰吧!」她想,Ross這個名字對他是容易些的。
「玫瑰?很適合妳的名字。」包爾扯開友善的笑容,「雖然我已經向妳自我介紹過了,不過,我想我還是再告訴妳一次,我叫做包爾。」
「包爾,真的謝謝你。」她再次致謝。
「別這麼客氣,對了,終點站就要到了,妳要在哪兒下車呢?」包爾問道。
對平常人來說,這應該不是個難題,但她卻無法回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
包爾掩不住驚訝的張大嘴,「那怎麼辦呢?」
她咬了咬下唇,「我自己會找到去處的,謝謝。」
她將外套還給他,抬起下巴往前走去,她相信自己總有本事撐過去的。
看著那背影,如此孤單、如此無依,包爾不禁開口喊道:「玫瑰,別急著走,雖然我不能把妳帶回家,因為我老婆會殺了我,但至少我可以請妳去喝一杯,天氣這麼冷,我們去漁人碼頭喝點海鮮湯吧!」
紀雨湘原本想拒絕他的好意,但在他殷切的邀請下,她也不由得答應了。
等包爾下班交差以後,便帶著她走到漁人碼頭(Fisherman'sWharf),四處都是小酒吧及餐廳,在寒風中映照出溫暖的黃色燈火。
許多餐廳是從十九世紀末既存在的,門口擺著傳統的大煮鍋,男人們穿著工作服為觀光客送上熱騰騰的螃蟹、蟹肉雞尾酒等,雖然必須站著或蹲在路邊吃,但還是有不少觀光客捧場。
「我有個朋友在開餐廳,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包爾說。
對於這個建議,紀雨湘難以抗拒,因為她已經一整天沒有吃東西了。
於是,他們走進「CrabHouse螃蟹之家」,她點了螃蟹濃湯和三明治,包爾一面看著她吃,一面笑道:「妳好像餓了一整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