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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決明

    「嗯。」

    「好,回岸邊去了。」龍步雲操起船槳。

    「等等。」宇文琅琊出聲,露出為難的神色,欲言又止。

    「琅琊,怎麼了?師兄弟還有什麼不能說、不能問?!」

    宇文琅琊深吸一口氣,好奇心終是戰勝了難以啟齒的顧慮。

    〔你還沒告訴我,那只乞丐雞到底有沒有烤熟?」

    +++

    那是把一個人放在心窩深處時所流露出來的表情,包含著眷戀、想念及酸甜苦辣交雜的心緒。

    這個表情在龍步雲臉上顯露無遺,只是宇文琅琊沒想到,此時此刻只著四月的風裳衣竟以同樣的面容佇立在寒夜深更。

    斂眉靜思的俊逸五官,在想些什麼?

    卸除嘻皮笑臉的外在掩飾後,風裳衣孤單得像與世隔絕的落魄人。

    「唉……」

    這是第幾聲歎息?薄唇輕呵出的白霧在夜色中猶如曇花一現短暫。

    「紅豆相思;相思紅豆……唉,我又回到尋找你們的最初起點,到底是對是錯?」

    風裳衣依著欄杆,任憑冷徹心扉的夜風撫過全身。

    「今夜,真冷。她是不是又向你吵著要喝紅豆湯御寒?」他唇角輕揚,分不清薄霧朦朧下的笑容是苦抑或喜?風裳衣旋身,不經意瞥見簷下的宇文琅琊,爽朗的笑在臉上漾開,連語調也一改哀怨,彷彿方才靜佇風中的人不是他。

    「嘿,字文弟弟,怎麼站在這裡吹風?還是你在找我?」

    「你在想誰?」明知道這是風裳衣的私事,宇文琅琊竟脫口而出。

    風裳衣倒也乾脆,「白雲呀。除了他我還能想誰?『順便』把他的小妻子紅豆拿出來想一想。」

    「你愛他,」三個字甫出口,宇文琅琊在心底狠狠教訓自己一番。他今天是怎麼了,老是問些白癡問題——難道拜龍步雲之賜,害他開始胡思亂想?

    「愛呀。」風裳衣回答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反正蠢問題都開了口,乾脆一古腦問到底了!

    「為什麼?」風裳衣重複宇文琅琊的問句,原想傻笑兩聲矇混過去,但接觸到宇文琅琊等待解惑的眼神,他竟然掏出心底深處的話。「因為他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很平凡。」

    平凡?宇文琅琊頗意外得到這個答覆,尋常人不都希望自己在愛人眼中佔有獨一無二的地位,風裳衣為何會戀上一個將他視為平凡的男子?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會愛上一個視我為無物的男人?,別否認,你的臉上就寫著這些疑問。」風裳衣笑咪咪地點出宇文琅琊心思,「我這麼說當然是因為我很不平凡羅,不平凡的人對於各方的羨慕眼光都是很反感的,此時遇上一個眼神迥然不同的人,哪還管得著他的性別,便一頭栽進『狂戀白雲』的坑洞裡羅,哈哈。」他笑得毫不謙虛,硬是朝自個兒臉上貼金鑲銀。

    宇文琅琊難得沒反諷,一逕瞅著風裳衣看。

    風裳衣緩緩收起玩世不恭的笑,「你有一雙眼白雲很像很像的眼睛。」他的嗓音好輕好輕!「所以我很喜歡跟你鬥嘴,最好是將你激得七竅生煙,那時的你,眼神最冷冽也最神似於他,我常常會誤以為看著我的人,是他。」

    「可惜我不是。」宇文琅琊心底湧起一股莫名厭惡——厭惡起那位名喚「白雲」的男人。「是呀,可惜你不是。」風裳衣望著黑幕籠罩的天際,當中仍有雲朵停駐的痕跡,無論晝夜如何替換,無論夜如何深沉,穹蒼之上總有白雲。「因為,你還肯正眼看我。」

    只不過當宇文琅琊明白了他的異能時,還能以這般清亮的眸光看著他嗎?

    一瞬間,他竟然沒有勇氣問出口。

    或許是他心中早有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究竟有何不凡之處,如此害怕世人的目光?」宇文琅琊壓根不信風裳衣的說辭,能讓風裳衣恐懼如斯的,絕對構不上任何「羨慕眼光」。

    難道正如水瑄曾提及,風裳衣他……

    「我不能也不敢說。」

    氣虛的拒絕剛說完,下一刻,風裳衣已經蹦蹦跳跳到宇文琅琊背後。

    「宇文弟弟,這是第一次我們兩個的對話沒有以暴力相向收場耶。」

    很明顯的,風裳衣在轉移話題。

    「我累了,今天沒精神再扁你一頓,欠揍的話明日請早。」

    風裳衣側著身,腦袋瓜子以怪異的姿勢仰望著與他身高相同而更顯清瘦的宇文琅琊,開心得像發現天大喜事。「也是第一次,我看到了與白雲那麼相似的眼眸……是對著我笑。」原來那樣的眸子,笑起來可以這麼魅惑人心。

    宇文琅琊未曾自覺的笑意在瞳仁間凍結成冰。

    白雲、白雲、白雲、白雲、白雲——

    在風裳衣的每個句子裡都缺不了這兩個字,此刻聽起來竟然如此……

    刺耳。

    刺耳得教人無法忍受!

    「你別搞錯了對象,我不是你的白雲!」宇文琅琊模不透自己越發難捱的怒意,拂袖而去。

    ***

    翌日清早,字文琅琊將風裳衣自暖暖被窩裡揪出來,只丟給他一句:「收拾包袱,半刻之後離開龍府。」

    混沌之間,風裳衣誤以為他讓人給踢出府邸,直到早膳過後,宇文琅琊牽著兩匹駿馬在大門外看……呃,瞪著他時,他才知道宇文琅琊辭了龍步雲,準備上路繼續中斷的正事,而他,也得隨行。

    臨行前,水瑄的一番「告誡」,讓宇文琅琊的臉色難看了整個晌午。

    「二師兄,我不在你們身邊時,你可別對風裳衣出手太重,若真要打就打個半殘,至少……至少留他全屍。」

    當然,水瑄說完這句話之後,頭上的傷勢加重——因為宇文琅琊直接賞他一個爆栗。唉……小孩子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多講咧。

    至於龍步雲只是以探索的眼神打量風裳衣,風裳衣也明白他的意圖——龍步雲在懷疑他與閻王門的關係。

    最後,風裳衣乾脆留下一句「請龍捕頭手下留情」的謎團,丟給龍步雲去傷腦筋。

    「接下來你要從何追查起閻王門的消息?」風裳衣和宇文琅琊在熱鬧滾滾的市集裡,坐在空巷道前的石階啃饅頭。

    「這才是我該請教你的。『白無常』,勞煩指點二一。」宇文琅琊明嘲暗諷。

    「乾脆咱們兩邊握手言和,一塊吃頓飯,你說這主意如何?」

    「很好呀。」宇文琅琊露齒一笑,「由我大師兄作東,飯局就辦在牢房裡,你說這主意如何?」笑意收斂,回歸冰冷。

    「我說的是認真話!」

    「我也很認真回答你。」

    「這麼說就是沒得商量羅?」

    「沒錯。」道不同不相為謀。

    風裳衣賊兮兮地笑了,「反正沒我的幫忙,想探到閻王門的路子,那可是『阿婆產子』——很拚羅。」

    「是嗎?」宇文琅琊突地舉高右手,在風裳衣還搞不清他為何有此一「舉」,一隻肥嫩圓潤,看起來鮮美可口的乳鴿自天際降下,正巧停在宇文琅琊手心。

    「那是什麼?」風裳衣指著乳鴿腳上系綁的紙卷。

    「孤陋寡聞,連信鴿也沒見過?」宇文琅琊拆下紙卷,將信鴿丟到風裳衣懷中,讓見識淺薄的風裳衣好好認清楚信鴿的長相。

    「肥鴿傳書?」風裳衣脫口而出,懷中自尊心甚高的信鴿凶狠地啼叫,並啄刺著風裳衣的胸口,抗議風裳衣「人身攻擊」。

    「這只鴿子不錯,留著它一塊上路。」宇文琅琊給予信鴿讚賞的眼光。

    「我也覺得它不錯,萬一路上咱們盤纏用盡,它倒不失為果腹的應急佳餚——哎唷!你這只色鴿竟敢咬我胸部?!該死!」風裳衣與肥鴿扭打成一團,憑著「巨大體型」略勝一籌,而宇文琅琊則是趁風裳衣無暇干擾他的同時,快速瀏覽過紙條。

    「以大欺小,你羞也不羞?」宇文琅琊救回被風裳衣咬住肥肚肚的乳鴿順手將紙條交給風裳衣。「誰說沒有你的幫忙就探不到閻王門的路子,大師兄手底的探子本領夠讓你五體投地。探子回報的紙條上明明白白寫著如何與閻王門取得聯繫。

    風裳衣骨碌碌的眼由紙條後抬起來,「你不會想要用那一招吧?」

    「沒錯。」

    「對象呢?總有個明確的對象?」

    「宇文府邸。」

    風裳衣彈跳而起,「你瘋啦?!你泯滅良心啦?!你禽獸不如啦?!你竟然準備拿自家人的性命為餌,高價聘請閻王門來抄家啊!宇文伯伯、宇文伯母,你們看看自己生出個怎麼樣的混蛋——」

    宇文琅琊直接以手上僅有的物品——乳鴿,塞進風裳衣大聲嚷嚷的嘴。

    「我有說過要讓閻王門的殺手動宇文府邸任何人一根寒毛嗎?我的目的就是誘出閻王門的魑魅來與我談這筆交易。」宇文琅琊低壓嗓門,畢竟他們正處於熱鬧市集。

    風裳衣好不容易才抽出乳鴿,並呸出一嘴的鳥毛。「你以為閻王門的魑魅魍魎都是白癡……雖然有幾個的確很像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一旦閻王門接下任務,他們砍人頭的速度絕不是憑你之力就能阻擋,若接『閻王令』的是其他魑魅魍魎,可能還有一線生機,萬一是閻王或武判官親自出馬,你拿什麼去賠自家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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