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決明
明顯地,房內傳來數道異樣的聲響——掀被、撥簾、邁步以及石炎官字彙精彩絕倫的咒罵句子。
門扉火爆地被拉開,石炎官打著赤膊,狼狽地揪著褲頭,透過他壯碩有力的臂膀間,散落一地是鮮嫩嫩的鵝黃衣裙,無需猜想也知道微微飄蕩的簾帳裡那名小姑娘是多衣衫不整。
石炎官望見打斷他「好事」的人正是他努力想排除腦海外的小尼姑,臉上露出極度挫敗的表情。
「打擾你了嗎?」行續像個好寶寶地發問,並附帶一個歉然的輕笑。
雙眸落在他左臂上醒目而且猙獰到極點的鬼魅雕青,她與雕青對望許久,才再度抬頭挺胸地面對石炎官噴發的狂焰。
「你這小尼姑……」石炎官低咒地抹了把臉,再抬起頭時,黑胡間只見咆哮的白牙敲打得嘎嘎作響: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把你丟到思緒外時又來敲門,你究竟存著什麼心態!好不容易山寨裡有了其他可以選擇的女人、好不容易我找著了替代你的女人,你這個正主兒還不識相地滾遠點?!你沒別的事好做嗎?去唸經呀!隨便你愛念什麼戒殺咒都好,別露出這麼無辜又天真的蠢樣,想勾起我的內疚?!門都沒有,滾——」
男人的慾火與怒火是歸納於同樣激烈的程度,一旦尚未獲得滿足而被迫中斷,排山倒海的叫囂是少不了一頓。
畢竟您對她有極高的興致是因為山寨裡都是些臭男人,難得有個香噴噴的娘兒們嘛。青魈當日是這麼說的。
沒錯!石炎官在心底點頭如搗蒜。
等咱們爺倆回到閻王門,您就可以像以前一樣去逛逛勾欄花院,尋花問柳,像她哪種無趣的小尼姑自然就不會掛在心上。
有道理!這檔子事壓根不用等到回閻王門,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找些香嫩媚人的勾欄花娘來幹些「正當的勾當」用不著向小尼姑報備吧?
這也就是山寨裡出現數名漂亮小花娘的最大原因。
他只是想證明青魈的猜測,他對小尼姑的興致絕絕對對只是因為他太過欠缺女人,一定是這樣!
找到捨棄她而又不讓自己遺憾的方式……就是不放縱自己重視她,她不過就是個女人,一個太過吸引他注意力的女人,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另一個替代她的姑娘,隨隨便便就能!
兩扇門扉當著行續俏臉甩上,不待她再多說一句話。
簾帳後伸出兩條玉雕似的藕臂,精緻小巧但太過脂粉點妝的臉蛋探出:「怎麼了,氣呼呼的?」小花娘僅著肚兜,修長而柔媚的蓮步輕移,環住呆立在門板前的石炎官腰間,密實的細吻落在他僵硬的背脊間,「咱們不繼續?」
「所有的慾望全教小尼姑給嚇跑!」他口吐埋怨,語氣卻迥然相異。
「咱們可以從頭來過呵。」溜滑的年輕胴體攀沿著糾結肌理游移,來到石炎官胸前,施展勾欄花娘的狐媚手腕。
石炎官單臂一勾,將她帶上床鋪,也二度強迫自己再將小尼姑甩出混沌的腦袋。
小花娘微啟檀口,細碎的呻吟嬌喘溢出喉頭,既嫵又媚,滿室旖旎。
叩叩叩……南無阿彌陀佛……叩叩叩……
石炎官停下動作,心頭湧上不妙之感。
「這是什麼聲音?」小花娘問著正壓在她身上的巨大身影,又自答道:「聽起來好像是……誦經聲?」
石炎官低咆了聲,狠狠吻上小花娘朱紅艷唇。
當做沒聽到,一切都是幻聽,小尼姑沒在外頭,外頭也沒有誦經聲、沒有木魚聲、沒有、沒有——
叩叩叩叩叩……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叩叩叩……
彷彿嘲笑著石炎官的抗拒,行續輕淺而認真的朗誦聲越發清亮,霎時間滿室春色盡退,佛光普照——
「該死!」
門扉再度被拉開,行續正盤坐在石炎官房門外,相當聽從石炎官的告誡——乖乖在一旁唸經。
她對上石炎官怒火焚燒的虎眼,石炎官的衣著比前一次開門時來得更簡便,這回只剩一條遮蔽下半身的薄被,倘若他第三回開門,恐怕連薄被也省了吧?
「你到底想幹什麼?!」熊吼震天。
行續好生無辜地舉起手裡充當木魚的木盆。她很安靜又不打擾他地誦經呀。
「煩請挪動尊腳,往自個兒房裡去好嗎?坐在我房門前是何居心?」教他如何在頭疼欲裂的當口,振作男性雄風?!石炎官繼續咆叫:「男歡女愛是天經地義,別搬出那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爛道理來阻撓我!」
實際上真正阻撓他的卻是深植心底那抹不染塵埃的清麗容顏。
「我沒有要阻撓你的意思。」行續眨眨眼,「我說完幾句話就走,你大可繼續辦你的正事。」
「有屁快放!」
「房裡那位漂亮的小姑娘是?」
「勾欄院的花娘。」
「喔。」行續明瞭地點動小腦袋,「她在你房裡是?」
「上床燕好交合洩慾,隨你挑個字眼。」石炎官懶得修飾任何字彙。
「喔——」行續加重點頭的力道,以彰顯她的聰穎,「那你們有付銀兩還是……秉持土匪的惡霸劣根性,用搶的?」
「夜渡費銀貨兩訖,等我得到滿足,她會有應得的酬勞!問完了沒?!」
「問完了,幸好你們沒再做壞事。」她輕笑,帶著老鷹看小鷹展翅蒼穹的欣慰眼光,這群小土匪絕對是可造之材、可塑之木呵!「你忙你的,我不吵你了。」行續踮起腳跟,拍拍石炎官的肩胛,一副鼓勵他賣力的模樣。
就在她轉身欲走時,他叫住她:「你想說的就這些?」
行續回首:「當然不止,可我想說的,你不愛聽。」
「你不說又怎麼知道我愛不愛聽?」他不相信這小尼姑看到他與別個女人廝混時,反應是這般平和,是這般……不將他放在心上。
行續站在離他十步之距,眸間直勾勾望著石炎官。
「小尼姑?」
「房裡那名漂亮小姑娘她……」她停頓。
行續垂下眼簾,教人看不清她眼底承載的情緒。
「但說無妨。」這回鼓勵的人換成了石炎官。
行續扁扁嘴,看在石炎官眼裡就像是——吃醋,嘿嘿——他沒來由地傻笑兩聲。
「她……」行續深吸一口氣,抬頭,「她上輩子或許是你的父母兄弟姊妹,雖然經歷輪迴投胎,本質仍不更改,你若真有心於她,就該明媒正娶,給她個名分才能如此待她,否則地府十殿中有一殿專收男罪魂,都是因其在世貪淫好色,或犯——」行續住了嘴,再開口已非方才努力訓斥他的長篇大論,委屈地指著石炎官鐵青的臉,「你瞧、你瞧,我才說幾句你就不高興了,還說啥『但說無妨』?」早就摸清石炎官易怒的個性了。
石炎官滿腹的慾火轉化為烈焰怒火,只差嘴裡沒吐出幾顆火星來點綴他的狂焰。行續識相地大退數步,胸前緊緊環抱著木盆,護在自個兒心窩口,就怕失了人性的大黑熊伸來熊爪撕裂她。
黑熊石炎官一字字慢慢吐出:「我現在數到三,你最好用盡全身力量開始逃命,否則——相信我,你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過,一……」
「阿彌陀佛,君子動口——」
「二……」
「即使你自詡為無敵兇猛大黑熊,也要說幾分道理——」行續仍希冀能說動硬脾氣的石炎官放下暴力的拳頭。
「三……到此為止。」
他撂下最終威脅,孬種的行續調頭狂奔,放棄再對這只喪失人性的黑熊講述艱深的人話。
跨出第五步,行續身子被一道又猛又烈的手勁朝後方一扯,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單薄的身子騰空地劃出半圓弧,穩穩當當地被迫塞進石炎官光裸的臂膀間。
「你、完、了。」
熊臂收緊,也阻斷行續逃生的惟一生路。
「你想做什麼?!攻擊無辜路人是不道德的事!」行續努力掙扎,換來石炎官數聲冷笑。
「不道德?與你相較,我還望塵莫及咧!竟然不識相到這麼愚蠢的地步,在一個男人慾望不得抒解的危險時分,口吐如此欠扁的話,很好,我的慾火全如你所願地灰飛煙滅,但——怒火更炙。」
石炎官忿忿回到房內,小花娘滿臉迷惑地看著交纏不分的兩人:「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帶了個第三者回房?」該不會想玩個三人行吧?
「沒你的事,衣服穿好,出去。」
「但咱們還沒……」
「就是因為『還沒』,所以我非常非常不爽,別再刺激我的理性——」
「你哪來的理性,壓根沒這兩個字的存在吧?」行續在一旁插話。
俗話只告誡過「捋虎鬚」的悲劇下場,實際上「拔熊毛」一樣也會淒淒慘慘……
石炎官哪管在場仍有其他人觀賞,哪管房門洞開。朝床鋪一坐,大掌將行續來個天翻地覆大扭轉,牢牢將她鉗制在大腿上。
「你很榮幸,我這輩子只教訓過兩個女人,一個是紅豆,另一個就是你,而你們犯下同樣的錯——口不擇言。」熊掌破空而下,重重拍擊在她可憐兮兮的尊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