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決明
「用左旋C換嗎?」聽起來很划算。
「不,換可以更快治燒傷的藥。」
黑袍醫師沉笑,「盼盼呀,我發現你真的對那個男人很癡心,已經開始邁入智能退化的階段,做什麼事都將他擱在首位,有雞腿他先啃、有飯他先吃、有水他先喝的地步了。」
「他不吃雞肉。」同類相殘,於心何忍。
「這不是我要表達的重點。我現在要是剖開你的小腦袋,會不會有一大堆愛心符號狂噴出來?」戀愛中的人,連血都是蜜糖。
「狂噴出來的只有湧泉般的鮮血。要是剖的技術不好,可能還有腦渣吧。」拜託,他剖過的腦比她吃過的榴槤還多,腦殼裡塞些什麼碗糕,他比她清楚吧,竟然問這種蠢問題。
「小天才,想這樣轉移話題呀?」
「是呀,不想和你聊這種事,你又不是心理醫生。」她有必要向他告解嗎?
「紫色的。」他掏出另一張名片,醫師身份又添一個。
「好啦,你這間綜合醫院!」受不了受不了,他心裡的驕傲聲音怎麼這麼吵、這麼大聲,害她想摀住耳朵拒聽了。
「又在偷聽我心裡的OS噢?」她那種厭惡的表情好可愛呢。「不能聽得太仔細噢,不然你會聽到我在說愛你。」
黑盼盼臉上沒半分驚喜,沒多大興致地道:「不要在能讀心的人面前說謊。你的嘴巴騙得了人,心可騙不了。」當她是那種蠢女孩,隨隨便便口頭說說就能迷住她嗎?誰會對一個嘴上說著甜蜜情話,心裡卻不斷喊著別的女孩的傢伙心動呀?
「聽說你聽不到他的心裡話?」黑袍醫生突地問。
黑盼盼跟上他轉移問題的速度,頷首。
「所以他心裡想什麼,你也摸不透?」黑袍醫生又拔了顆葡萄給她。
「嗯。」黑盼盼剝完皮,將葡萄塞回黑袍醫生的嘴裡。兩人就一直重複著這個動作,一邊閒聊。
「聽習慣了別人的真心話,面對這樣的他,你會不會很惶恐?」吐掉葡萄籽,黑抱醫生再接下第三顆、第四顆葡萄。
「嗯……」惶恐這兩個字還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
該怎麼說呢?她是有些高興不能清清楚楚聽到黑凌霄的心,這樣可以讓她慢慢摸索,而不像對待其他人,只要集中精神就能將對方的心思挖得一乾二淨,無論好的壞的,半點也隱藏不了。
就因為她習慣用如此小人的方式去摸透別人,面對全然無法看透的黑凌霄,她就好心慌。想懂他,他拒絕她的靠近;想愛他,他卻不給回應,讓她茫然。
「這樣也好,不然哪天你們接吻時,他嘴上說『寶貝,你好甜』,心裡卻想著『你有沒有刷牙呀?!』做愛時,口中全是『你身材真好』,心中真正浮現的卻是『我找不到你的胸部耶,天呀,該不會是個男人吧?!』你光聽就消火——」
黑盼盼想笑,因為黑袍醫師點起了她某些記憶。「我真的有聽過這種情況耶!有一回我去參加朋友的生日聚會,她的男朋友就是這樣心口不一,一面誇她漂亮,一面又在內心嫌她像只萬巒豬腳。」最厲害的是她男朋友臉上功夫了得,看起來十足誠懇,哄得那位女性友人心花怒放,獨獨她黑盼盼冷眼旁觀,一邊唾棄那個男人做一套想一套,簡直噁心。
「那是因為你能聽見人的真心話。世界上絕大部分的人都沒有這種神技,所以虛偽造作、口是心非、陽奉陰違都是可以被接受、都是被准許的。有時善意的謊言是需要的,就像一個辛苦懷胎十月的妻子問她的丈夫『我懷孕的模樣是不是好醜?』就算這個丈夫認為她和一隻鼓著肚子的青蛙有百分之百的相似度,也一定要回答『不,懷孕的女人最美了。』這是虛偽嗎?也算吧,但是出自善意。而那個妻子因為聽不到真話,所以她開心,這就夠了。」黑袍醫生支著下顎,彎眼在笑。
「我如果是你老婆,我一定會哭的。」鼓著肚子的青蛙?夠狠。
「所以你還是去找一個聽不到內心話的男人比較好,不然很快你就會來找我了——精神科密醫。」他再遞上一張金色的名片。
還遞名片呀?!撇撇嘴,黑盼盼還是收下了。
「沒錯,一會兒真話一會兒假話,光想都覺得累。」黑凌霄果然是她的真命天子。
「你真的是因為聽不見他的OS才愛上他的?」
當然不是。
她就是因為聽見了他的真心話,才會愛上他。至於為什麼越來越聽不清楚他的心音,直至完全消失,她不知道。但是愛意已深深植下,不會因此而減少。
「Maybeyes,maybeno.」黑盼盼很高興黑袍醫生不像她一樣能讀心,所以她可以隱藏自己的心意,不用坦白。如果今天角色對調,她一定會覺得很苦惱。「對了,跟我這種人說話,你會不會覺得壓力很大?」
「壓力?你是指心裡想什麼都被你偷聽得乾乾淨淨?」
「對呀。我一直不喜歡讓人知道我的異能,否則大家只會對我避而遠之。你是少數瞭解我的不同,還願意和我當哥兒們的珍禽異獸。」可以算在保育類囉。
「還好啦。你不知道有些人很高竿的,嘴裡講的、心裡想的都不是真心話,所以就不用怕被聽光光。」
「你在說你噢?」
黑袍醫生笑容可掬,卻瞇起了那雙藍色眼眸,像默認,又像在反問她——你說呢?
「你的大老鷹醒了。」黑袍醫生聽到隔壁房間有腳步聲傳來,雖然輕巧,但不是完全無聲,似乎是覺得大廳的對話吵到了他,也可能是……黑盼盼和陌生男人交談令他不悅吧。
聞言,黑盼盼立刻棄友從愛,將手裡那顆還沒來得及剝乾淨的黑紫葡萄塞到黑袍醫生嘴裡,起身跑向隔壁房。
甫扭開門把,就見黑凌霄已經站在門後,赤裸著上半身,腰部以下圍著酒紅色薄被,身材比例勻稱,有希臘神祇的味道。
「我們講話太大聲吵到你了嗎?我馬上趕他出去。」黑盼盼打算消滅第三者。
喂喂喂,見色忘友的道理我懂,可不用實施得這麼徹底好不好?黑袍醫生心裡的話傳進了黑盼盼耳裡,但抗議無效。
「他是誰?」黑凌霄沒發現自己的口吻多像個剛下班回來,瞧見美麗的妻子與男人共處一室而冷冷詢問的丈夫。
「他呀……家庭醫生,不重要的角色。」黑盼盼要黑凌霄直接視黑袍醫生如無物。「我替你擦藥。剛剛才送到的噢。」至於送藥來的那傢伙,可以繼續無視。
那個黑袍男人,不只是個醫生那麼單純。至少他與黑盼盼間流轉的氛圍不同……黑凌霄瞇眸的模模像狩獵的鷹,咬鎖著黑袍醫生交迭長腿落坐的方向。
「我是家庭醫師。」黑袍醫生接收到黑盼盼的擠眉弄眼,很配合地附和黑盼盼替他臨時虛構的身份。笑了笑,他自己扒葡萄皮,吃果肉。「所以,我也常幫盼盼做做觸診、檢查有沒有乳癌、子宮頸癌……再不就是打打針這類的小事。」
「觸診」,翻譯為全身上下摸透透。
「打針」,翻譯為必須像扒葡萄皮一樣扒掉她的褲子才能進行的工作。
黑袍醫生臉上正寫著這樣的說明——
「這傢伙……」黑盼盼沉吟了。她不用讀心就能看穿黑袍醫生的企圖,相信黑凌霄也被他誤導了。
她挽住黑凌霄的手,「別理他,他只是個無照密醫。觸診?他連根寒毛都沒碰過我。相信我,我才不敢將生命交到他手上咧。」
「盼盼,你這麼害怕,還敢將愛人燒成鍋巴的背交給我治療?」
砰!
回應黑袍醫生哂笑的,是黑盼盼甩上門的巨響。
第三章
黑盼盼跨坐在黑凌霄的腰臀上——當然是不理會他的抗議,趁他趴伏在床上讓她擦藥的好時機,一屁股就坐上去,並且打死也不滾下來。
「不要吃醋噢,他真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傢伙——也不能算無關緊要啦,有時候他還滿好用的,尤其是生病時,他開的藥又快又有效,不然你背上的傷恐怕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她動作輕柔像羽毛拂過他的背肌,仔細且不遺漏任何一處傷口,將藥水均勻用指腹抹開。
他的傷口大多已結痂,紅腫得恐怖的情景已不復見,但是背上褐壓壓一片也很可怕,要是照顧不好,很容易二度感染。
「我沒有吃醋的必要。」
「吃醋」這個詞,他看過、學過、聽過,但不曾發生在他身上。
黑盼盼低首靠在他耳邊,半長不短的發尾不經意搔弄他的頸間,刺癢的感覺稱不上舒服。
「一點點都沒有?」她追問。
「沒有。」
「還是要有一點點比較好啦。」她不甚滿意。本以為他會在意,所以她才匆忙想解釋,怎知他無動於衷,讓她唱起獨腳戲。「不用做到醋意滿天飛,或是衝上去不分青紅皂白痛毆他一頓,但是心裡要有一點點酸味呀!我和別的男人獨處耶!而且是一個那麼出色、條件又一等一好的男人,單身未婚,經濟基礎也不錯……好啦,他個性不及格。你都沒有危機意識噢?不怕我被他拐跑噢?不怕我愛他不愛你噢?」她小小加重指腹的力量,算是報老鼠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