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徒兒乖乖

第14頁 文 / 鏡水

    猶如看著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他連忙移開視線,將她的頭推回去。不料沒一會兒,她又倒了過來;他咬牙,再推回去。

    真的是醉了吧?她雖一向跟他不拘小節,但卻從未如此失態。

    看她還是略帶擺晃地偏著身子,眼見又要倒回處已身上,他索性用力一推,整個人跟著站起。

    「欸欸……好痛……」她順勢半趴在桌上,掀了掀開始沉重的眼皮,「你幹什麼偷打我,不肖的徒弟……唉,好舒服。」將頰貼在冰涼的桌面上,她忍不住輕聲歎息。

    她不自覺淺淺顯現的異樣神態,不知為何讓他心中產生矛盾的惱意。殷燁微躁,實在不想理會神智酣醉的容似風,他認得的,不是這樣軟綿的她。

    「哪……徒弟。」身後傳來的叫喚,讓他停下了離去的步伐。

    他皺眉,半側過身瞅著她,想她大概要醉言醉語了。

    寧靜中,只聽她帶點濃濁的聲音緩緩流瀉:「徒弟,我告訴你……人哪,要向前看,你知道嗎?就是直直地……這樣向前看。」示範地舉起一隻手,指向他的方向。「只要看著前面就好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好的事情,把它遺忘……或者丟棄……如果不這樣做,那麼身上背負的東西會愈來愈多……愈來愈重……你能走到的路也會愈來愈短……你懂不懂?懂不懂……」

    他當場怔愣住!不曉得她這一番話的真意,她好似在看著他,但是那神情——

    「所以……所以……」她打了個酒喝。「所以啊……徒弟,呃……如果我醉倒在這兒了……你會抬我回去嗎?」

    那細微變化的情緒太過快速,他沒法確定自已是否看錯。被她前後連不起來的言語弄得更悶,他不給面子道:「當然不會!」

    「啊啊……你真是冷淡……我是個好師父呢……」她做得夠不夠好?娘,她是不是比男孩子還厲害了呢?

    就這樣,她停下喃語,合上雙眼,在這夜風冷涼的亭中,睡著了。

    殷燁簡直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沒想到她真的說睡就睡:「喂!喂!容似風!」他試圖喚醒她,走到她身邊了她卻還是沒反應。「可惡!」低咒一聲。這臭婆娘總是這樣給他添麻煩!

    想著別管她,就要離開,步履尚未跨出,他卻又不自覺地回首凝視她的睡容。

    冷冷的風吹著,她鬢邊有幾縷散亂的髮絲跟著飄揚,其實一點都不美,但他看著看著,卻微微地怔住了。

    雖然她沒流眼淚,但剛才有一瞬間,他以為她好像在哭泣……怎麼可能?她老是天塌下來有別人頂的樣子,從未沮喪或傷心過。

    所以……所以,這種似乎脆弱的樣子,她只讓他看到嗎?

    佇立半晌,他閉了閉眼,拳頭握得緊緊的,卻始終無法舉步走出亭。

    終究還是坐了下來。他不願動手抱她回去,又為免她醒來後到處昭告別人說他無情寡義,乾脆陪她一起坐在這裡。

    盤起腿,他靜靜地默念內功心法練起功。

    身旁的樹葉偶爾被風吹得搖晃出聲,他也沒所覺,倒是她的呼吸聲,清晰地讓他好想封死她的口鼻。

    一個暗自生著悶氣,一個逕自睡得香沉,這個獨處的夜晚,似乎變得好長好長。

    然後,隔日天亮時,兩人都同樣得了風寒。

    ***

    「咳咳……」掩著嘴,容似風面色不佳地拿起桌上剛煎好的藥汁。「那個笨徒弟……都已經秋末了,還讓我吹了一夜的風,肯定是存心想害死我……」

    不太記得那夜到底是發生了什麼,連他啥時來找她的都無法確定,只曉得眼睛一張開就看到他坐在自己面前,她才啟嘴想說話,就打了個大噴嚏在他臉上。

    雖說練武之人應是身強體壯,但就是因為少生病,一病起來,才真是要人命。

    「生什麼氣嘛……過了那麼多天,我病還不好都沒氣了……」不過是個噴嚏和一些唾沫而已,這小子就是心胸太狹窄。深深呼息,將看來很苦的藥一口飲下,她穿戴整齊就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小姐好!」幾個僕役見到她忙行禮。

    「嗯。」她微點頭,讓他們忙自己的活去。

    鏢局裡最近正熱鬧,過些日子是容攬雲的五十大壽,也是接下鏢局的第十二年,所以不少江湖朋友會來送禮慶賀。

    她明白自已大哥其實並不愛如此麻煩,但有些禮數偏偏就是少不得,與其這樣跟人應酬,還不如打打那九個兒子再抱抱小女兒有趣。

    她能想像大哥生辰卻一臉頹喪忍耐的模樣。唇邊掛著一抹笑,廊上轉個彎,便遇上了楊伯。

    「小姐?怎麼不在房裡休息?」他關心詢問。

    「還要休息啊?」天,鎮日那樣躺在床上,真是浪費光陰。「不用了,我又不是什麼要死不活的大病,只是小小風寒而已,已經快好了……咳。」可惜身體不太配合。

    真是,聽說殷燁也是染了風寒,可他為啥只喝了兩帖藥,沒多久就好得差不多了?他們倆同樣吹風,同樣有在練武,怎麼結果差那麼多。

    ……難道是她太老的關係?

    沒什麼了不起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她這個快躋身「寶」字輩的師父,哪是他那種「毛」字輩的毛頭小子能比較的。

    「還是多休息一下吧……小姐?」怎麼站著發起呆來了?

    「楊伯,殷燁那傢伙在房裡嗎?」

    「不……舵主讓他出門辦事去了。」

    「哦?」幹啥眼神閃閃爍爍的?「不是遠門吧?」她同大哥說過了,他還太生澀,一個人成行不妥當。

    「呃,這倒不是。」連語調都吞吐起來。

    她瞇起晶眸,隨後露出一個極和善的微笑,問道:「大哥讓他辦什麼事?」

    「這個……就是去拿對方準備托付咱們的鏢物。」

    「去哪兒拿?」

    「呃……去……」

    「哪兒?」

    他抹一把老汗。兩個主子,兩邊都不能得罪。

    「就是……青……」

    「楊——伯。」聲音拉長了點。

    「青樓。」唉,虐待老人啊。「他去了城中最大的那家『天香閣』。」

    她停了半晌,而後挑高眉。

    「……什麼?」

    ***

    「喲!這位公子,來啊來啊……瞧瞧咱們這兒的姑娘,個個年輕貌美,嬌羞可愛,不論胸大腰細臀兒圓的都是溫柔似水,酥人心脾。包準伺候得您舒舒服服,銷魂蝕骨!」

    穿著花稍的鴇子在門口叫嚷著,客人如水流般進進出出,白花花的銀子則在閣裡愈聚愈多,讓人眉開眼笑。

    殷燁坐在裡面已經將近兩個時辰,卻仍未見應該和他在此接面的人出現。容攬雲告訴他那人會手拿竹笛,若是看到符合條件的人,不須上前攀間,只要等對方走過來,拿了東西就立刻回鏢局。

    等了大半天,什麼竹笛?一根都沒看見。

    青樓內的脂粉氣極重,讓人暈眩的薰香四漫,混雜著酒肉味及嘈雜人聲,若非他有要事,連一刻也待不下去。

    「這位小爺……怎麼自己一個人坐在這兒喝茶呢?」一名姿態娉婷的美艷女子接近他,柔若無骨的纖纖手指搭上他的肩,不問自坐。

    「我說了不要姑娘。」他冷淡道,手中轉著溫熱的茶杯,只顧看人群。

    「呵。」女子笑出聲,眼睛瞟到他放在桌上的劍。「小爺,您可新鮮了,男人來這都是尋花問柳,要不飲酒作樂的,偏您只坐這兒泡茶。」微傾向他,那腰身更像是蛇般細長柔軟。

    她身上摻雜著水粉的異香飄了過來,讓他忽然憶起容似風從來沒有這樣難聞的味道。她雖不像姑娘家會用什麼讓自己髮香的神奇東西,但總是乾乾淨淨的,清爽得緊。

    想那婆娘幹什麼?他皺起眉峰,格開那女子在他腰邊游移的手,面向她道:「我不需要妳,妳走吧。」

    「啊。」那女子驚呼了聲,拿起手巾遮著自己菱口。「小爺,剛剛奴家沒細看,您……可長得真俊啊!」難得難見,她讚歎不已。

    「滾開。」他有些急,擔心對方若是見到他身旁有人,就不會過來了。

    「歎……您怎麼對奴家這麼粗魯?」她微微一笑,彎彎的媚眼頓時詭異地勾起,輕聲道:「你這麼誘人,我不太捨得這樣殺了你呢……」

    「什麼?」他才警覺不對,女子就從嘴中吹出一陣薄煙,他瞬間抽身,運勁撩起袍擺打散那白霧,雖已及時屏住氣息,但終究還是吸取到了少量。「妳……」一陣天旋地轉襲來,他流著冷汗站立著,卻搖搖晃晃地撞倒了椅子而不自知。

    「哎呀,那迷藥只要吸進了一點點,應是立刻會倒下的,你居然還站得起來。」她更欣賞了,「不過,你也甭掙扎了,這兒的人只會當你是酒醉了,然後,被我扶進房裡……」嘻。

    「妳——」他踉蹌地伸手抓向她,卻無法分清她真正的位置。死命拉回就要失去的意識,四肢不受控制地顫抖,胸口的悶氣讓他喘不過來,終於眼前一黑,他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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