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鏡水
她泣喘一聲,望著他,道:「我有那麼……我有那麼好嗎?我有好到……讓你決定這麼做?」他不會後悔?不會嗎?
「此生,絕再難有第二人,肯用性命守護我。與你相比,我所丟棄的,微不足道。」他道,語調平靜卻誠懇。
她凝望著他,激盪不已。
一旦遠揚,她可以恢復普通的姑娘身份,他也不再是人中之龍的侯爺,他是在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讓她心裡或許存有的鴻溝……徹底消失啊!
她感動得無法言語,只能摟著他的頸項。好久好久,才出聲道:
「我亦心滿願足。」
有此知心愛侶,不虛此生。
※※※
那日,翻騰的怒風狂掃安南坡,烽火燧煙,咆哮兵戈,最終在天際化為一縷靜寂飄扯散去。明軍在不可能的情況中在雙面打了漂亮的大勝仗,駐軍和援軍將營火照亮黑空,雖尚不能品嚐美酒佳餚,但酥烤牛羊已足大快朵頤,眾軍引吭高歌,徹夜狂歡。
「咦?怎麼沒看見參贊和將軍?」
「是啊!咱們將軍呢?」
「不知道。誰有看到上官將軍和湛參贊的?」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有一名青年慢慢地舉起手來。
「我……我有看見。」
副將問道:「他們在哪兒?」
「那個……」青年啟嘴說明,神情看來好生恍惚,「我、我是在咱們還沒收軍時見著的。湛參贊看到將軍,然後,就好似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他的頭盔還掉了,頭髮亂了……將軍飛快地把他抱上馬……那動作又流暢又厲害……兩人就……就……」他愈講愈入迷,比手劃腳的,最後還站了起來。
「停停停!你是在說些什麼啊?」
「我是在說……我是在說……湛參贊那時看起來好像個姑娘啊……」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愕住。隨即哄堂大笑。
「瞧你瞧你!是不是昏了頭?參贊分明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漢!」
「是啊!咱們都是和他一同征戰過的,別胡誨了!」
青年面紅耳赤,忙道:「我、我也和他在這裡駐守了幾個月啊,但我從來就沒見過湛參贊光著膀子或沒穿衣服。」這樣一想,就很有蹊蹺了不是嗎?
一人道:「那是湛軍師身子骨不夠康健,容易染病啦!」立刻得到附和。
「你這小子,整軍營的漢子還瞧不夠?沒事想看參贊身體作啥?難不成你對男人有興趣?」
「來哥哥這裡吧!我會好好疼你的!哈哈哈!」
又是一陣笑鬧。
青年臉脹得像豬肝黑紅。囁嚅著:「我、我……」
「你別想太多了,哪有姑娘家會想要來戰場上攪和?這裡不是粗蠻漢子,就是殺戮血腥,思鄉之情一起,就連我都不願意待這麼久啊!」
大家心有慼慼焉地討論起來。
沒人信他,青年只好默默地坐下,抓起盤裡的羊肉大口啃咬。
心裡想著:下回再遇到湛參贊,一定要想辦法扒開他的衣裳驗明正身才行。
翌日,失蹤整晚的上官紫和湛露依舊不見人影,眾人四處尋找不著,最後在操練場有了發現。
安南坡的土地中央,插著一把刀面呈現紫紅色的珍貴銀刀。
閃閃發光。
※※※
山麓上,兩輛馬車在等著他們。
見著小行和上官綠的身影,湛露溫柔地微笑。安南坡離京師數千里,一日夜時間,是決計不可能抵達的,若非上官紫已先決心如此,他們不會出現在此。
「呵!等你們很久了呢。」上官綠牽著小行,高興地招手。
湛露跟著上官紫下馬,落地後,緩慢回首,怔怔地望著漫長的來時路。
「你怎麼了?」上官綠見她異樣問道。
「不……沒什麼,只是在想……幸好你大哥是真實的。」湛露滿足地笑道。
「啥?」上官綠傻住。她大哥本來就是真的啊,有假過嗎?
睇著將要前行的曠野大道,湛露心中沒有缺憾,只覺豐富。她已為屬於「湛軍師」的自己劃下最完美的結束。而今,她亦會帶著這份完滿,繼續她的人生。
「你知道嗎?我真覺得恍如隔世呢……」她走近上官紫,感慨歎息,「唉,以後就沒有仗可以打了,你可要陪我下棋解悶啊。」她這般道,言語中卻皆是幸福。
他握住她的手,淡淡勾唇,道:
「棋逢對手難相勝。總有一輩子的時間。」
她紅著臉,笑了。
之後
安南坡的空城計一役震驚戎行!
湛軍師用兵精準,與上官紫將軍配合得天衣無縫,在極度險阻艱難的情況下完全阻止韃子進犯,令人稱奇道妙!
縱然兵部欲行壓制,但此事還是經由口耳相傳而遠播。
那天,響徹青空的鼓聲,佇立在山坡抵擋敵人的堅定身影,和快馬飛奔而來的勇猛戰神,莫不化為雋永記憶深植人心。
上官紫和湛露雙雙失蹤,兩人的軍旅生涯卻得到士兵們至高的尊敬與推崇,生死未卜的他們更成為附會傳說,有人言之鑿鑿地說他們是戰死在沙場了,也有人曾經親眼看到他們曾在玉門關現身。
縱然已不再有那麼超絕的將官領軍,但這些未曾記錄在史記的英雄事跡,都如氣勢磅礡的詩歌般永遠於人們的口中吟唱。
十數年後,出現一本名為「兵棋論」的兵法書籍。
作者佚名,內容乍看皆是棋譜,實際上,棋譜裡面卻包含數百種精妙兵法。其隱藏奇巧,兵策罕見,戰法卓越,非尋常人可以領悟。
據聞,有心人曾經欲尋找此書作者,不是以訛傳訛,就是線索稀少艱困,總在某個地方就斷頭難以查知。無人知曉這佈滿複雜機關的秘密兵書究竟由誰撰寫。
直至今日,也未有人能夠完全解開書裡的所有謎題。
《全書完》
尾聲
偶爾會出現的番外
表白(?)與成親(?)
「湛露……欽,不對,過了今晚你就是我嫂子了。」上官綠敲著已經佈置成新房的門板,上頭紅艷艷的喜字還是她和小行剪的。問道:「你會不會穿喜服?要不要我幫忙?啊,對了,你知曉洞房花燭夜是在做些什麼嗎?要不要我告訴你?」最後兩句有些興致勃勃。
這荒漠西域,臨時找不著媒婆之類的知禮大嬸,只得一切從簡:不過,關於洞房這事兒,她雖沒經歷過,但是,她可是個大夫啊,不會不瞭解的。
「……不用了,謝謝。」門裡傳來湛露的回應。
「真的不用?」上官綠不死心地重複問道。她真的很想進去,很想進去……看看湛露穿女裝的模樣。
「真的不用了。啊,你可以替我叫上官來嗎?」
「啥?」上官綠一愣。她是不太懂成親的順序,但是新嫁娘還沒拜堂就可以見夫君嗎?「……好吧,你等會兒。」算了,她昨兒個還看到大哥和嫂子坐在草亭裡寫棋譜呢,若有啥子忌諱也犯得差不多了。
不過也真奇怪,成天對著棋盤究竟有啥子趣味?還不如她的藥書好看呢,他們竟也可以鑽研整日樂此不疲,那一疊疊她壓根不懂的棋譜,都快能夠成書了。
她去喚了上官紫。沒料上宮紫一身平常裝束,完全沒有新郎的模樣。
「大哥!?」她嚇了跳,忙道:「你是怎麼回事?再過幾個時辰就要拜堂了,你怎麼還在這裡磨蹭?」
「有什麼事?」他忽略掉她的大驚小怪,直接問道。
「喔,嫂子有事找你……」她下意識地答道,見上官紫起身就要離開,她趕緊道:「等等、等等!大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今兒個是你和嫂子的大喜之日,怎麼你們一個個都是這樣的?」
他停步,側臉道:「別跟來。」隨即飄然移去。
唉,一點也沒有辦喜事的感覺啊!上官綠兩手一攤,心裡忖道:大哥叫我別去就不去麼?我會那麼聽話嗎?嘿嘿笑兩聲,正待跟過去,衣袖忽然被拉了住。
一回首,見是小行,她道:「怎麼啦?你不是在廚房裡準備吃的嗎?」
小行壓低了聲:「我有事找你。」
「等等啦!」就要甩掉他的手。
「我不要等!」小行雙頰通紅,難得強硬道。
上官綠一愣,只得抱胸望著他,「好吧,那你快點告訴我是什麼事兒。」
小行為難地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半個人,才低垂著小臉,結巴道:「我……我……」
「你什麼?」上官綠閒涼問著。
「我……我……」小行面紅耳赤,似是難以開口。
上官綠努嘴,「你再我我我我,我就要走嘍。」腳步一旋。
小行趕緊拉住她,心一橫,脹紅著脖子道:
「我早晨起床小解的時候看到是綠色的,你要給我負責!」一定是因為她每天給他吃的那些怪藥才會變成這樣的!
上官綠瞪大一雙美目,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露出詭異的笑容來。
小行只覺頭皮發麻,正要倒退,卻被她一把抓住手臂。
「小行。」她愛嬌地喚著他。
他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寒毛直豎,直覺逃命似地反過身,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