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錦瑟
緩緩的，他蹲了下來，重重的喘著氣，頃刻間，眼前的人忽然變成一隻動物，那景象快得令人來不及眨眼。
變身後的動物喘著氣，趴在原本是屬於倫青烈的衣物上。
目睹這一場驚變，衛綾安看得嚇傻了眼，她的嘴合不起來，身子不自覺的往後退，一步又一步。變身的畫面刻在她心底，怎麼也揮不去，她轉身衝出房子。
門開了，又重重關上，趴在地上休息的倫青烈一聽見聲音，不顧身體虛弱的跑了出來。感覺到衛綾安的氣息，才曉得她已經全部看見了。
糟！該死的。
他又衝到上臥室外的陽台上，正好看見六哥和奔出大廈的衛綾安。
——六哥！六哥！
鞏青韶還不瞭解衛綾安為何要匆忙離去，正想追上時，卻聽見倫青烈的呼喚聲，當下他立即一清二楚。
——青烈，是不是……
——六哥，先幫我追回綾，拜託！
——嗯，你在這待著，我幫你追回她。
站在陽台上，望著鞏青韶的身影逐漸轉小，倫青烈的心愈來愈不安。
他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青烈是狗？
青烈居然變成了狗！
青烈真的在她眼前變成一隻狗。
衛綾安眨著眼睛，腦中儘是剛剛絕無僅有的畫面。
這可不是電影，沒有剪接，完全是真實的場景，但她仍然難以置，信，她深愛的男人竟然是一隻狗！而且還是她最愛的——
小綠！
青烈是小綠？
慢慢的，衛綾安想起了一切、想起了小綠出車禍那天……她記得是青烈跟她說小綠來看她了，她才醒了過來，然後，當她看著他那雙眼，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為什麼呢？
小綠對她是那麼的重要，她怎麼會突然忘記了？
而且是在兩人對看彼此後，她就徹底忘記有關小綠和他的一切。曾經以為小綠死了，沒想到它居然還活著，而且還是她深愛的情人。
搖晃著小腦袋，衛綾安對於自己失去記憶的事一概不解，但思及過去無論與小綠或是青烈的生活，她不禁泛起甜蜜的笑容。除卻他是動物的事實，他們真的過著很幸福的生活。
他總是寵她、疼她，變成小綠時則老愛逗她，不同的身份有著相同的個性，就是愛耍要小性子。若不計較他是人是狗，他們的確很幸福。
蜷著身體，下顎抵在膝上，雙手環抱住腿，衛綾安一動也不動的坐在韶光花坊門外。她沒有回家是因為知道他們一定會以為她在家裡，雖說遲早都必須面對，可她想多爭取點時間想想這件事。愛一個人本來就不該計較他的背景，況且她也深信倫青烈是愛著她的，只是這消息實在太突然了，讓她很難去接受它的真實性。說沒有嚇到，那是騙人；若說厭惡嘛，也倒還好，反正兩種身份的他，自己都曾經抱過、親過，不至於產生多大的抗拒反應，只是……要適應也有些困難！
青烈等於小綠！
換個姿勢，衛綾安雙手抵住下顎，雙眸晶亮的看著路上來往的人群，心中搖擺不定。她好煩哪！
怎麼辦呢？
她該以什麼面目面對他？
她還是想見他的。不見他，心就會疼，所以，她還是想見他。
唉！
「綾安，你怎麼會在這裡？」
衛綾安抬頭一看，原來是鞏青韶。「鞏大哥。」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鞏青韶終於安了心，蹲在她面前。
衛綾安點點頭。
「那為什麼要亂跑？」見她沒有預期的驚恐表情，鞏青韶稍稍放下緊張。
「鞏大哥，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來了？」鞏青韶神情一轉，詫異極了。沒想到七弟的催眠術竟有人能破得了，想來該是綾安對青烈的情意太深所致。
「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實在非常想知道她那段記憶到底是怎麼失去的。
鞏青韶開了門。「進來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衛綾安跟著鞏青韶走進花坊，然後坐下。
「我與青烈不是人類，我們是狐狸，是青狐一族，在清末時遷過來台灣的。」他神情凝重的說。
「狐狸？」想想，小綠的確不像狗，但這都市怎會有狐狸呢，難怪她直覺的認定小綠就是狗。
「我們只要不與人類結合的話，就有綿綿不絕的壽命，這是條無形的戒律。四年前，青烈遇見了你，進而愛上你，又無法在你和壽命之間做出抉擇，那時你又因為小綠的死而痛苦不已，所以他才把你的記憶封住，不想讓你傷心。後來，他因為對你思念過度，也對自己下了暗示，想藉此忘記你，振作起來，結果你們還是再度相遇了。現在，他想起了你，你也想起了他，這算是緣分吧。」
「如果與人類結合會怎樣呢？」她想起那晚，有些緊張。
鞏青韶笑得無所謂。「頂多壽命縮水罷了，不礙事的。你們是不是……」
衛綾安看著他，害羞的點頭。
「傻女孩，自責啊？」
她再用力點頭，苦著一張臉：「他如果活不久，都是我害他的。」
「傻女孩，青烈跟我說過他很愛你，也想娶你，我想他是認真的，所以才願意為你拋棄長久的性命。他是用他最珍貴的性命去愛你，你呢？綾安，你……愛他嗎？」
他是用他最珍貴的性命去愛你——
這句話在衛綾安的腦子裡不斷盤旋，久久，她輕道：「我想親口對他說。」
聽到開門聲，倫青烈趕緊衝出去。他以為是六哥，沒想到來的卻是衛綾安。
——綾！
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字，衛綾安驚訝道。「你剛剛真的叫我的名字耶！」
——廢話，我傳達給你的聲音，你不聽誰聽！
倫青烈脾氣依然不變，沒好氣的回道。
「還是這脾氣，看來，你當小綠的時候，一定偷偷在背地裡罵我，對不對？」鬧了整天，一見到床，衛綾安索性大刺刺的躺下去。「好舒服！你真會挑。」
這下可好，他在這裡憂心半天，她卻像沒事般。氣一浮，他惱怒不已，但當他聽見她提及小綠的名字，他愣了愣。
——你怎麼會記得？我不是……
倫青烈站在床旁，衛綾安一翻身，就與他面對面。
「你是啊，也很成功，至少這四年我都沒再想起你。不過鞏大哥說也許是因為看見你變身的緣故，連帶刺激到我的記憶吧。」她指指自己的腦袋，甜甜一笑。「所以『它』又回來了，我的小綠。」
——你真的想起我了？
他還是詫異。
「當然是真的。我幫你洗澡、你偷親我、不喜歡我取的名字、我們睡同一張床的事情，這些我全想起來了。」她扳著指頭一樣一樣數。
——為什麼回來找我？
問了這麼多，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答案。
「因為……」她開始玩起手指。
——要說就說，別這麼拖拖拉拉的。
望著他的臉，衛綾安噗哧一笑。「哈哈哈！面對你，我根本什麼都說不出來。你叫我怎麼跟一隻……狐狸談情說愛啊！」
——你……
倫青烈別過頭。氣得說不出話來。
衛綾安摸摸他的頭。「有什麼好氣的，人家真的是很難、很難說嘛！」
——那就別說了，你走吧！我不曉得六哥跟你說了什麼，如果你無法接受我的話，那就……
「那就再讓我失去記憶是不是？」她接下他的話。
——沒錯，這是最好的結果。
表情一轉，她瞪著他罵：「你怎能這麼自私呢？為了你自己，你犧牲了『小綠』，讓我傷心得要死，又隨意封住我的記憶，你還當我是你的情人嗎？」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我比你還怕啊，怕你無法接受我、討厭我，甚至再也不見我……若不封住我們的記憶，我怕我會傷害你，這些你都曉得嗎？
——當初我不屑愛上人類女子，但我終究愛上了你。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我第一次認真想談感情，可是我會怕啊……
——我並不是如外表一樣什麼都不在乎，我真的很在乎你啊！
——我把我所有的感情全給了你，如果你不愛我，我又該怎麼獨自承受呢？
他看著她，把自己的心聲一古腦的吐出。
衛綾安定定的直視他。「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你應該告訴我的，把你的想法統統說給我聽，好讓我明白。就算未來你繼續活著，而我死了，我也不會怪你，因為我愛你，我們兩個之中有一個留下來，續看這個世界不是很好嗎？」
——綾……
她抱著他，哭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本來你可以無憂無慮繼續過你的生活的，對不起……」
倫青烈伸出舌頭舔舔她的眼淚。
——綾，我愛你，我不想有生之年只靠回憶來生活，我希望我們能有很多個孩子，然後白頭到老。每天一起迎朝陽，一起看夕陽，這就是我的心願了。
「青烈……我不值得啊……」
——傻瓜，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是很好嗎？「可是……」——沒有可是，我說了算。別哭了。衛綾安抽抽噎噎的，好不容易才止住淚水。「你真的會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