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錦瑟
「你們兩個都讓我頭疼。」不自覺間,他又按住頻頻作疼的太陽穴。
席淨衍拈熄煙蒂,站了起來。他今天穿得很休閒,一件套頭毛衣和牛仔褲讓他顯得更為灑脫年輕。
「別這麼說,能者多勞。況且,別以為我不曉得你為何要我回去,唉!其實我也不怪你,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又豈能當個清心寡慾的偉人呢?」很早以前,他就隱約發覺大哥想脫離家族事業了,為了什麼原因,他倒是沒深究。
「你就只有這張嘴甜。」小時候只要席淨衍跟他撒嬌,他就願為他擔下一切。
席淨衍笑笑,戴上眼鏡,做了出門的準備。
「你怎麼老愛戴眼鏡?」席淨衍沒近視,卻總愛戴著一副平光眼鏡。有人是遮醜用,他真不曉得他是為何而做。
「有人說我這樣很好看呢!」他笑。
「會嗎?遮去你那一雙好看的眼睛?」
「有人說,我就相信。我要出門了,你要繼續待在這裡,還是跟我一起離開?」
「你要去哪裡?」席孟非還想和他多聊一下。
「賺錢!」
是啊,十萬元的收入。
***
依著宮日光給的地址,席淨衍來到信義區,找到一棟三十層高的大樓。
是玻璃帷幕的典型辦公大樓,他開始覺得被人耍了,因為地址上寫的是三十樓,在這樣的商業大樓內怎會有住家?
不過既然來了,哪有不弄清楚的道理。
他搭了電梯到最上面一層樓,電梯門開啟,先是走廊,席淨衍就順著走廊到底,隨即看見一扇鐵門。他接了電鈴,沒人應門,低頭一看發現門是半開的,他猶豫了三秒便大方走進去。
才剛踏入,冷冽的空氣馬上侵入他的呼吸、滲入他的細胞裡,順著血脈流竄全身一周。楞在原地的席淨衍所能想到的只有兩個字來形容這個地方——空曠。
除了空曠,還是空曠。
一股冷然的氣息,讓他忽然有種置身北方淒涼野地的感受。
脫了鞋,走上木板地,足下輕得不敢發出一絲聲響,因為玻璃帷幕旁正是那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富家女孩坐在那裡。
面向窗外,旁邊還擺著一個畫架。畫布上一片空白,畫架下是一塊白色的布,上面堆著各式各樣的顏料、畫筆和調色盤。
席淨衍看了眼四周。牆壁是一大片的白,有三個房間,一個是塑膠門,他想是浴室;另外兩個木門,他猜是臥房和書房,那他自己所站立的地方應該就是容廳了。
容廳裡除了剛剛看見的畫具和一個人以外,就剩下放在角落處的電話,其它就什麼也沒有了——真的很空曠。
那感覺又彷彿置身在大沙漠中,一望無際,孤獨又絕望的一個人。
正當他想出聲時,宮日光站了起來,拉上黑色的窗簾。瞬間,客廳陷入一片灰黑。她回頭看見席淨衍也無所覺,似乎當他原本便是客廳的一部分,然後走到畫架旁,撿起地上的筆和調色盤,沾了顏料立刻在白色的畫布上染上顏色。
宮日光專注的神情令席淨衍感動,他拉了剛剛她坐的椅子到她身邊,跟著坐下,欣賞她的專注和對事物的著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宮日光仍專心在畫布上,一點也沒注意到有人已侵入她的領土範圍。她努力地把腦海中浮現的影子作最寫實的表現。
而席淨衍也維持不動的姿勢持續欣賞宮日光的美。很少有人能這麼吸引住他的目光,因為一向都是別人焦點的他,根本不曾去注意過旁人。
他本身就是個發光的恆星,又豈會注意到身邊不起眼的小燈泡?
「鈴……鈴………」驀然,電話響了。宮日光不為所動。當席淨衍正考慮是否要幫她接起時,電話已自動轉成答錄——
「日光,我是真茗。剛剛班代通知說明天不用上『藝術欣賞』了,記得要聽我的留言喔!不要又像上次一樣不聽留言,結果白跑了一趟。還有,要記得吃飯,老是餓著肚子畫畫,身體會吃不消的,就這樣了,拜!後天見」
席淨衍注視著宮日光的神情,他很難相信有人真能如此專心一意,對週遭的變化毫無所覺。
宮日光還是專注在作畫上,席淨衍本想維持紳士風度,靜待主人主動發覺他的存在,但好奇心大起的他起身,逕自打開另外兩扇木門。
果然如他所料,一間是臥房,可是當他打開另一間時,立刻竄出一股嗆人的味道,他愣了一下,探頭看,這問不是書房、客房,而是堆著大約有五、六十個油畫板的收藏室。
他退了出來,回到宮日光身邊,此刻,他對她的好奇心更重了。眼前專心在畫畫的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有著什麼樣的個性?他想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通電話,宮日光依然不受影響。既然主人不理睬,那他這個客人怎能多管閒事。
嘟一聲後,轉成答錄,這次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日光,我曉得你現在正在畫畫,不方便接電話。後天是你外公的生日,要記得回來,他很想念你呢!」
席淨衍由說話者的話中得知,這個男人應該是宮日光的親人。
「好了。」隨著宮日光的話,客廳乍然亮了起來,不過已不再是白天的日光,而是黑夜的霓虹點亮了客廳。
席淨衍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陪了她將近五個鐘頭而不自覺。
宮日光將室內的燈光打開,才發現席淨衍的存在。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笑。口氣裡沒有一絲驚訝。
「你早就知道了?」
宮日光蹲在地上收拾起地上的畫具。「不,我剛剛才和你打招呼不是嗎?本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剛看見你,還真有些高興。」
席淨衍雙手置在身後,站在一旁。
「那為什麼還要給我支票?你不怕我領了錢之後爽約嗎?」宮日光是第一個付了錢卻不主動找他的女人,這讓他有很大的疑惑,原本他以為她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但剛剛的行為卻讓他看見不一樣的一面。「我相信你。」宮日光堅定地說。
「你是人性本善的崇拜者?」席淨衍的語氣有些嘲諷。人性本善,他從國中後就不再相信。
宮日光拿下畫架,席淨衍這才能看見畫的原貌,他倒抽一口氣!她的畫……該怎麼形容呢?如果說這是一幅模仿畫也不為過,可是問題在於她剛剛拉上窗簾後就不再打開了,為何她能將窗外的景色畫得如此寫實?
宮日光由收藏室走出來。「也許我是有點相信,不過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你。」
「我們不認識,連名字也不知道,這不是太隨便了嗎?」他還是想對她說人心的險惡,教她看清這個現實世界的殘酷。
「你是我的模特兒,我必須相信我的模特兒,一開始我們就要有良好的信任關係,否則你怎麼在我面前寬衣解帶呢?」宮日光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你料定我一定會來?」面對她強烈的自信,席淨衍覺得有趣。
「不。」她否認。
「那你還……」
「可是你現在不是來了?何必這麼計較呢?原來在你出色的外表下,還是挺嚴謹的,真有趣!你跟蕭雲好像,不過他說話比你毒。」宮日光笑得開心。
席淨衡大步往前一跨,手貼上官日光的臉,她睜著大眼任他觸摸,沒有拒絕的意思。
宮日光眼中沒有任何驚訝。「你在審核我嗎?」
「你不怕?」
「除非你想要傷害我,否則有什麼好怕?」
宮日光不會臉紅,因為看過太多好看的人,她早成了絕緣體。她身邊的蕭雲,就是個好例子。
「你的眼睛是藍色的。」
「很美吧?這是遺傳我父親的眼珠色,我常常看得入迷。」對於自己的美眸,她可一點也不含蓄。
「你真特別!」席淨衍忍不住脫口稱讚。他想,與她工作一定相當有趣。
「大概因為我是混血兒的關係吧。不說這個了,談談正事,既然你來了,就表示你接受一天十萬的報酬,那我們再來談談其它的配合細節,由於我白天要上課,所以你必須在六點過來這裡,十一點讓你離開,我不會耽誤你晚上的工作的,然後……」宮日光看了四周繼續說:「我這裡不供應吃,所以你最好吃過晚飯再來,因為十一點之前,我是不會讓你有離開的機會。不吃東西就工作的話,你會累死;再來就是工作天大約是五、六天吧;最後是,工作期間,你必須保證你可以絕對配合。請問這樣你可以接受嗎?」宮日光談起工作可不含糊。
席淨衍微笑點頭。「一天十萬是包下我整天,不是短短的五個鐘頭。做生意,我是童叟無欺,所以你必須供我住。」
沒料到他會有如此的提議,宮目光露出困難的神色,凝思半晌才道:「供住是沒問題,我想你擠一擠應該可以睡得下,可是整天待在這裡……那白天你要做什麼呢?」她什麼都不缺,能要他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