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錦瑟
蒼穹一雙沉凜的眸子霎時淡了顏色。
「貴人,你總是替別人著想,那你自己呢?」
貴人笑得苦澀。
「答應我,就算……若熏沒有醒來,也請別對螣蛇下手了,蒼穹?」她殷殷求著。
蒼穹攏緊眉頭。
「算我拜託你!」
輕輕一個歎息,蒼穹轉過身,頷首。
「謝謝你!」貴人笑得迷人又無憾。「謝謝你,蒼穹……真的……」緩緩合上眼,維持虛幻之影的力量逐漸消失,跟著,貴人的身影也消失在貴紅苑內。
蒼穹始終沒有回頭。
握緊的拳頭終於放開,他深深吸了口氣,回到房內,萬分期待地等著那二分之一的機會。
但是--抱著祝若熏的手,卻沒有感受到該有的溫暖,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直到臉上的淚滴落在祝若熏的臉上,見她似水的眼眸沒有睜開,仍是安詳地合著,
他才終於確認到,他沒能等到那二分之一的機會。
他--沒能等到。
緊緊摟著祝若熏仍是冰涼的身體,蒼穹只是靜靜掉下淚水,卻怎麼也哭不出聲。
原來書上說的沒錯,痛到至深時,再也無法有任何過大的情緒起伏了。
因為--心已死。
她陪了他十年;他看了她十年。
她,是最瞭解他的人了,如今,卻失去了。
猶如手上的風,抓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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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假使有來生,你想變成什麼?」
「……」
「說嘛!」
「嗯,大概想變成一顆石頭吧。」
「為什麼?」
「……」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懶得思考、懶得動,只想睡覺呢?」
「若熏,你討罵嗎?」
「那你一定猜不出來我想變成什麼樣子的。」
「懶得猜。」
「沒關係,我跟你說--我想變成一個什麼都敢說,不想把心事憋在心底的人。」
「很好。」
「那你不要變成石頭好不好?」
「礙著你了?」
「不是,是我不想『對石彈琴』,雖然頑石有可能會點頭,但是我深信,你絕對不是那顆會點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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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熏,我答應你不會變成石頭,那你……也可以回到我身邊嗎?」
當初,她是為解煞而來,不是說煞已解?但為何如今卻保不住命,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她的貴人,所以才讓她香消玉殞?
他想知道的答案,卻無人可解。
只有風走過的聲音,留下無盡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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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蒼穹才帶著祝若熏回到祝家。
這期間,他試了無數種方法,可是就是無法讓祝若熏再回到自己身邊,終於,他同意讓祝若熏回到她出生的環境。
祝家人見到祝若熏的遺體,自是傷心,而他也沒有說出其實祝若熏已經過世五年的事。
「對不起,我保不住若熏的命……」
祝鴻深深一歎。「不是你的錯,有時候是命中注定,是無法改變的。」身為祝家人,他看得比其他人更多,也更能瞭解何謂世事無奈。
「是我的錯。」他自責不已。
「不是任何人的錯,一切是命運。我們如今僅能做的是,便是期盼若熏下一輩子能夠無憂無慮,那我也就安心了。」
蒼穹沒有附和。
因為他要的根本不是這樣的結束,他要的是平平安安在他身邊的祝若熏。
「要進屋裡來嗎?」祝鴻問著。
蒼穹搖首。「不了,我想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祝鴻沒說什麼,轉身走入屋內,只剩下蒼穹一人,靜靜望著天際。如今的他,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任何東西對他來說都等於無。
不一會兒,腳步聲緩緩朝他移近,他卻動也不動,直到來人率先開口。
「我還以為你會永遠扣著若熏的魂呢!」
乍聽見這樣的話,蒼穹忙不迭轉身,竟是看見一個小女孩。他攏眉,不解。
「原本若熏是要當我的雙胞胎妹妹,沒想到讓你這麼一扣,來不及投胎。」
「妳……」
小女孩淺歎。
「不過換個樣子你就記不得我,還虧我照顧你那麼久,真令人傷心啊--蒼穹。」
蒼穹聽了,不禁瞠目。
「……貴人?」
小女孩這才露出不符年齡的沉穩一笑。
「許久未見了。」
「十二神也能轉世?」
「怎麼不可能?」她反問。
腦中剛剛閃過的思緒,讓蒼穹急忙問著:「你說--若熏本來是要成為你的雙胞胎妹妹?」
她點點頭,露出一副可惜的模樣。「是啊,跟陰間交涉了好久呢,可是誰知她的靈魂卻讓你扣住了。」
「我扣住若熏?」
「忘了嗎?死在封域的人類,靈魂是無法離開的。」
蒼穹緊張地追問:「那若熏她……」
她食指點在唇瓣上,微微一笑。
「剛剛那個不是天機,可以隨便說,現在這個就是天機了,正所謂『天機不可洩漏』。」
「貴人,求你告訴我。」他雙眉擰緊,怎麼也無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動與渴望。
「我不叫貴人了。我現在是靳融茴,若熏妹妹的女兒。」
「貴人……」他不死心。
靳融茴依然笑笑地。「要有耐心,十六年後再來找我吧!到時,如果你還愛她的話……」丟下這句話,她轉身走入屋內。
到時還愛她?
說什麼傻話,他永遠都愛著祝若熏的,永遠……
十六年就十六年,這麼短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他會等的,無論是十六年、二十六年,或是一百六十年,他都會等。
第九章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吃荔枝都不自己剝呢?」
「因為有你在哪!」
「這樣算回答嗎?」
「不算嗎?」
「要吃荔枝的人應該自己剝才對。」
「可是我喜歡吃你剝的。」
「會比較甜嗎?」
「不……比較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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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睜開眼睛,天花板映入眼簾。
眨了眨眼睛,靳若熏頗是無奈地扁了嘴。
打她有記憶開始,就偶爾夢見自己在幫一個看不見五官、只聽得見聲音的男人剝荔枝,一切只因男人討厭自己剝。
正因為這個夢的影響,她非常討厭吃荔枝。
非常--討厭。
而且,她也非常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像姊姊的「靳融茴」,多有詩意,反觀她--若熏,一聽就好像是燻肉的感覺,是很好吃,但不好聽。
每每央求想改名,父親不置可否,母親卻是反對到底,就連姊姊也不站在她這邊。真是的,不過是改個名字,有這麼嚴重嗎?
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有點刺眼,她自然地往內一轉,結果就看見了青天霹靂的一幕--她快遲到了!
「怎麼沒人叫我,今天要期末考耶!」匆匆大嚷了幾句話,靳若熏快速盥洗換上制服,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樓下。
她不喜歡學術法,靈力也不夠強,所以上高中後,她便是自由身,和身負祝家重任的姊姊不同,是個正常學生。
穿好鞋子,經過前院,她看見姊姊的臉,和一個陌生男人的背影,喊了聲。「姊,我去上……」
課字沒說完,背影男人緩緩回過頭,剎那間,四目相接,她的內心竟起了震盪,她注視著那個彷彿似曾相識的長相,久久無法移開目光,臉上的神情也轉為困惑。
男人俊秀的臉龐不是吸引她的最大要素,而是那一雙憂鬱深沉的眸子令她駐足。
他們--是不是曾經見過面?
靳若熏露出如此的表情,男人,亦然。
他原本含笑的眼神在捕捉到她之後,有那麼一瞬間是充滿哀傷。
是她--無需誰來跟他提點,他認得出來,是她……他的若熏,不相同的容貌,卻有著相同的靈魂。
然後,他笑了。
乍見男人淺笑,靳若熏有種熟悉的感覺充塞胸口,可是她卻不知道為什麼。
被兩人冷落的靳融茴淡淡揚唇。「若熏,不是要期末考嗎?」
靳融茴的話猶如一記響雷打在靳若熏身上,她這才慌張收回目光,趕緊出門。
期末考還是比一個陌生男人來得重要。
直到再也見不到背影,蒼穹才捨得轉過頭。
「我還以為你的魂都讓她牽走了說。」靳融茴調侃著。
「她還是你妹妹。」
靳融茴淡淡扯唇。「為了你,我已經欠下陰間不少人情債了。」
「會幫你還的,謝謝你。」
「那倒不必。跟你說正經的,你也看見了,若熏已經不是那個『若熏』了,她再也記不得你,如今是個單純、正要有大好將來的年輕少女,我不希望你強留她在你身邊,除非她願意跟你走,懂了嗎?」今世的「若熏」是她的親妹妹,名字也是她堅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