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金萱
言筆將臉轉回,面對著雍小歡。
「小歡。」他喚道,語氣柔軟得像在求和。「我……對下起。」
她看向他,雙眼氤氳,淚水像是隨時都會滑下眼眶的樣子。
「別這樣。」他軟聲哀求,她的樣子讓他想將她緊緊的擁進懷中,但是——「別這樣。」他再次求道。
「我沒有辦法。」她開口啞然的說,淚水終於緩緩地滑下她臉龐。
「她會沒事的。」心臟倏然一緊,言筆用力的握緊想擁抱她的雙手,粗聲粗氣的道。
她看著他,抽噎的吸了下鼻子,然後用力的點頭。對,沁歡她一定會沒事的,她一定會沒事的。她說服自己相信。
「對,往好處想,她一定會沒事的,你別擔心。」他安撫的說。
「真的嗎?」
「真的。」
「你知道嗎?媽媽在離開我們之前,也是這樣靜靜的像睡著了一樣,然後她的靈魂突然慢慢的坐起來,離開她的身體……」
「小歡!」他下得不大聲的打斷她的喃喃自語,「聽著,她會沒事的,沁歡是沁歡,她跟你媽媽是兩個不同的人,知道嗎?」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半晌之後才慢慢的點頭。
「現在,告訴我,過去六天來,你究竟跑哪兒去?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她身邊嗎?」他深吸一口氣,轉移她的注意力。
「我不知道。」她看了他一眼,驀然垂下頭。
「不知道?」
「那一天……」她倏然噤口不想去回想。
「那一天說了許多傷害你的話,對不起。」他望著她說,「我以為除了我之外。其實她也知道你的存在、看得見你,而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耍我、所以我才會氣得口不擇言說出那些傷害你的話,對不起。」
雍小歡震驚的看著他。「言大哥,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從來都沒——
「對不起。」他打斷她,緊張的看著她,「你……願意原諒我嗎?」
見她搖頭,言筆只覺胸口像是突遭重擊,將所有空氣全都擠出了身體之外一樣,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她盯著他,緩慢的說。
空氣重回他肺部,言筆大口呼吸,卻小心翼翼的看著她。「你不怪我?」
雍小歡搖了搖頭。
「為什麼?」他忍不住的問。
為什麼?她以一臉不解的表情看他,「你並沒有錯,你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有時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可憐,孤單單的永遠沒有人能感覺到我的存在。有時我會想,我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別人不管是生是死都有屬於自己的去處,而我只能在這裡東飄西蕩的像抹孤魂野鬼一樣。」
「不要這樣說自己!」言筆忍不住大叫,眉頭緊蹙的瞪著臉上自嘲的落寞笑容。
護士為他突然提高嗓音而抬頭看了他一眼。
雍小歡朝他微微一笑,更顯落寞。
「嫁給我。」他衝口道。
雍小歡愕然的看著他,然後慢慢地瞠大雙眼。
「什麼?」她眨著眼,懷疑的問,以為自己聽錯了。
「嫁給我。」言筆深吸一口氣,以剛才所沒有的慎重語氣,認真的凝視著她的雙眼說。
雍小歡霍然呆住,完全說不出話。
嫁……嫁給他?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是一個鬼魂,並不是一個人,要怎樣嫁給他?更何況,即使她真的活著,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她也不可能明知道他對她的感情只是同情和可憐而答應嫁給他,即使她是那樣深深的愛著他。
「謝謝你,言大哥。」
「你的意思是你答應了?」他略微激動的盯著她問。
她搖頭。
「言大哥,謝謝你的安慰和鼓勵,我會振作不再胡思亂想。只要沁歡醒來,」她看了床上的她一眼.再度將目光移回他臉上,「而你願意繼續做我的朋友,偶爾陪我說說話聊聊天,這就夠了,真的。」
「你以為我是在安慰你、鼓勵你?」言筆目下轉晴的盯著她,幽黯的雙眸和徐緩的語調,讓她懷疑的眨眨眼。
「不是嗎?」
「我喜歡你。」
「啊?」
「我說我喜歡你。」他輕柔的說,目光卻是炙熱的看著她。「雖然我知道這很不可思議,但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已經滿腦子都是你。你的笑,你的淚,你的憂愁,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喜歡你。」
雍小歡目不轉睛的望著他,視線慢慢被淚水氤氳。
「我不能嫁給你。」一會兒後,她啞聲的開口。
才放鬆的身體陡然僵直,言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看著她繼續接聲說下去。
「因為我只是個魂魄,不能給你一個真正的家。但是,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直到你厭倦了我的存在為止。言大哥,我也喜歡你。」
***
再見多識廣、見怪不怪,但眼見一個雄壯威武的大帥哥擺出與空氣接吻的怪姿勢,護士小姐終究還是忍不住露出瞠目結舌的表情來。
不過這狀況持續不久,因為加護病房的門在此刻被人推了開來,走進一個令人感到極為眼熟的人物。
「雍正英?」護士小姐不自覺的脫口說出這個時常在電視上看見的立法委員的名字,一會兒後,她驚覺的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加上兩個字,以示尊重,「委員。」
「你好,謝謝你照顧我女兒。」沒有看病床一眼,雍正英走向護士小姐,像在作秀般的對她微笑,伸手致謝。
「哪裡,這是我分內的工——」
「你連這個時候都還有心情作秀?」言筆冷凝的聲音倏然在病房內響起,打斷了護士小姐未說完的話。
護士小姐一愣,慢慢地縮回原本伸出去要與雍正英握手的手,懷疑的抬眼看他。對呀,他女兒現在正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他進病房裡的第一件事,怎麼不是先衝往病床看女兒呢?
護士小姐眼中明顯的問號,讓雍土英臉上完美的笑容瞬間僵住。他著向站在病床邊的男人,銳利的瞇起雙眼。
「又是你!」
「你何不利用這些關心無關緊要的人的時間,關心你的女兒?」言筆說,而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雍小歡則自不轉睛,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為什麼她無法在他臉上或眼中看見任何一絲擔憂的神色.為什麼?
「我剛已見過醫生,知道她的情況——」
「那麼,」言筆打斷他道:「醫生是跟你說她沒事,一會兒就會醒來?所以在你臉上才看不到任何一絲擔心或難過的表情?」
雍正英渾身一僵,接著刻意放鬆自己的走向病床邊,凝望躺在病床上的女兒。
「我當然擔心。」他啞聲說,一副慈父的表情,「但是擔心有什麼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這一切都要怪我太忙了,沒有足夠的時間關心她,以至於—-「叫他出去。」雍小歡再也遏制不住的出聲道,她的聲凋沒有絲毫起伏。對他,她已經徹底絕望。
言筆知道她的感受。
「出去。」他冷然的開口說,打斷了雍正英足以感人肺腑的表演。
「什麼?」他顯然以為自己聽錯了.正以懷疑的表情看向他。
「滾出去。」
他粗魯而堅定的語氣首度惹毛了雍正英,他惱怒的瞪著他,不,應該說是火冒三丈的瞪著他,咬牙切齒的朝他進聲道:「該滾出去的人是你,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跟我這樣講話?出去,她是我的女兒,你——」
「你真的曾將她當做女兒,關心過她一天嗎?」梁靖煥不知何時也進入病房中,他站在離門不遠處,冷冷的開口打斷雍正英的話。
雍正英倏然轉身面向他。
「從盼芬懷孕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曾真正的關心過她們母女。工作永遠是你一成不變的理由,但是你在外頭藏的金屋數目卻是逐年增加——」
「你不要胡說八道。」雍正英倏然打斷他。
「我是不是在胡說八道,你自己心知肚明。盼芬從來就不曾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你自己做錯事就算了,卻還將出軌的罪過全推到她身上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出去。這是我女兒的病房,她需要安靜和休息,你要胡言亂語找別的地方去,不要在這裡。」
「現在才來扮演好父親不會太遲了嗎?」梁靖煥冷笑道,「你不是一直懷疑沁歡不是你的女兒,而是我和盼芬的嗎?這裡就是醫院,你可以馬上找人來替我們驗DNA,最好連你的也一起驗,免得你到時又隨便找個男人,將罪名推到他身上。」雍小歡渾身一震的盯著氣得滿臉通紅的雍正英。她和沁歡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她們以為他的外遇已經夠對不起媽媽了,沒想到……沒想到……
「我不知道你這樣污蔑我的目的是什麼,」雍正英握緊拳頭,一副正義會站在他這一方的表情開口,「但是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
畢……
房內的醫療儀器突然發出高頻的聲響,原本著迷於眼前劇情的護士小姐一驚,迅速瞥向儀器。她只來得及暗叫一聲「慘了」,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下緊急按鈕,同時衝向病床,迅速的為雍沁歡施行心肺復甦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