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金萱
去享受。他是這樣對車廠裡的人說的,但是他所謂的享受到底是指什麼,她的身體嗎?畢竟他的確曾經說過要她們拿身體來付這樣的字眼。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只是要她的身體的話,一路上他們都已經不知道經過多少家汽車旅館了,為何他不把車開進去?難道說他有某種怪癖,只願在某個特定的地方與女人做那件事?一路上各種天馬行空的猜測不斷出現在安旖玲腦袋中,不過她並沒有開口詢問他到底想對她做什麼,因為有張王牌在手的她,根本一點也不緊張他會對她怎麼樣,倒是他一路出奇的沉默讓她有些不太習慣。
真是怪異,對一個十年未見、未通過任何訊息的人而言,她竟然會想到習慣兩個字上去,真是有夠莫名其妙的!有如雕塑般深刻的五官是她對他唯一清楚的記憶,十年的時間除了拉長他的身高,洗盡他身上未脫的稚氣,使他變得成熟、穩重,又摻雜那麼一點點邪氣之外,他那張早已定型的臉幾乎可以說是沒什麼變化,所以她才能在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便認出他是誰。
商顥禹,這個不知道該讓她說聲感謝,還是恨的人。
曾經她以為他是上天派來拯救她人生的王子,沒想到結果卻反害她泥足深陷,想抽腿自救都身不由己。
一個婚約救贖了她一年,卻斷絕了她成年後想離家獨立的權利,她到底是該謝他呢?還是該恨他?尤其在知道他當初是基於好心想救她,實際上卻一點想履行這場婚約的意願都沒有之後。
真是一場冤緣呀!「你還真是沉得住氣,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對你怎樣?」商顥禹終究還是按捺不住的瞥了她一眼,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擔心有用嗎?你會停車放我走嗎?」安旖玲平心靜氣的回道。
「一般人碰到這種事都會擔心害怕的。」他看著她旋即又補充,「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樣。」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正常嘍?」她冷淡的說。
「沒錯。」商顥禹一本正經的點頭。十年前他已撤下她的心防,使她這木頭娃娃變得和正常人一樣有感情,照理說,遇上現今這種事她是絕對不可能會這麼淡漠、認命的。
「既然如此,我還真不得不向你說聲佩服。」她忽然說道。
「什麼意思?」
「知道我不正常卻還敢跟我靠得這麼近,你不怕被我傳染嗎?」
瞪著她,商顥禹又爆笑出聲。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這一身的幽默感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他忍俊不住的笑問。
安旖玲懷疑的看了他一眼,「我看你真的是不正常,會說我有幽默感的人,全天下大概只有你一人。」
「這麼說我還是你的伯樂嘍?」他笑道。
「下輩子吧。」
「刊—麼?」
「等我下輩子投胎成一匹馬之後,你再來跟我說這句話。」
商顥禹聞言,頓時又大聲的笑了起來,怎麼辦?他好像愈來愈喜歡她了,而且他很清楚這跟兄妹之情完全無關,也跟十一年前因她的遭遇而產生的同情無關,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產生了興趣的喜歡。
完了,真的完了!他才幾歲?二十八而已那,距離他想定下來的三十五之齡還有七年的時間,結果卻遇見了她,對她動了心!從他霍然揚聲大笑到突然笑意盡收,還露出一副苦惱的樣子,安旖玲只當他在發神經,逕自轉頭看向車窗外不斷變換的景物,沒有理會他。
「下輩子投胎成馬,你不喜歡做人嗎?」他好奇的開口問。
「做人有什麼好?」收回看向車窗外的視線,安旖玲平靜的反問。
「你覺得做人不好嗎?」他沒有回答她,卻認真的看了她一眼。
「不好。」她毫不猶豫的回答。
「為什麼?」
為什麼?因為她真的找不出一點做人的好處。
從她懂事以來,她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人,媽媽的親戚,也就那些外公、外婆、阿姨、舅舅們,沒有一個拿正眼看過她,有的全是指責的目光,而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媽媽呢?只有在那個稱為爸爸的男人來時,才會親熱的拉著她口口聲聲說她是他們的女兒,平常卻將她當隱形人般看也不看她一眼。
而那個她應稱作爸爸的人呢,更是壓根兒就不想認她,逼得媽媽只有以驗DNA的方式逼他正視她是他女兒的事實,進而達到自己做小的目的。
做小的?什麼是做小的?她不知道,只曉得他們每次見面都為此事而吵,而且一吵就是好幾年,直到她十一歲那年,精神已有些異常的媽媽在喃喃自語的說了幾次,他不讓她好過,她也絕對不會讓他好過的話之後,突然有一天在爸爸面前舉刀白戕,然後媽媽死了,爸爸不得不因媽媽所留下指證歷歷的遺書,而負起責任的帶她回家扶養。
直到隨爸爸回家,見到那個她應稱呼為大媽的女人之後,她才知道什麼叫做小的。
原來媽媽是爸爸婚姻的第三者,而她則是所謂的私生女,至於媽媽死前所說的不會讓他好過的話,則像詛咒般不只應驗在爸爸身上,同時也應驗在她身上。
雖然她是爸爸的女兒,在家裡勉強也算個小姐,但在大媽的妒恨之下,她卻比一個下人還不如,最悲慘的是爸爸從不理會她,而下人們更是勢利的欺侮到她頭上,或許那是經大媽授權的,但完全應了狗仗人勢這句話。
從她懂事到媽媽離開人世這些年來,她的心可以說是從一鍋沸騰的熱水,逐漸冷卻到沒有溫度的漠然,甚至降到冰點,然後變得麻木。
請問,一個年僅十二歲嘗盡人世間所有冷酷與絕情的人,你要她如何認為做人好過做一匹馬、一棵樹或者一株小草?做人一點也不好,如果有來生,她寧願選擇畜生道輪迴,也不願再投胎做人。
「這麼美麗的雙眼,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哀愁?」忽然間,商顥禹伸手輕觸她。
安旖玲渾身一震的將臉往一旁撇去,避開了他像是疼惜又像是愛憐的輕觸,對他瞪直了眼。
疼惜、愛憐?多麼陌生的字眼,她怎麼會有這樣的錯覺,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人會疼惜或愛憐她,這是她活了二十三年來最深刻而且絕不會出錯的領悟。
沒錯,一定是錯覺,先撇開他是她的未婚夫,他們小時候曾經相處過一年的事實,現在的他和她根本就是兩個陌生人,兩個交會不到一小時,連最基本的自我介紹都沒有的陌生人,他怎麼可能會對她產生疼惜或愛憐的心情呢?不可能的,一定是她的錯覺!「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裡?」心防再度築得滴水不漏,她緊繃著臉盯著他問。
一抹懊惱閃過商顥禹深邃的雙眼,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接著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挑眉瞄了她一眼。
「怎麼,開始擔心、害怕了嗎?」
「不,我只是肚子餓了。」她老實的說。
聞言,他瞠大雙眼,有股想伸手掐死她的衝動。
「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對你怎樣?」他沉怒的問。
安旖玲對於他突如其來的怒火感到納悶。
「你要我感到擔心、害怕,因為這樣才能讓你覺得有成就感?」她不太肯定,探試的問:「但你不覺得這樣似乎有些變態嗎?」
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商顥禹咬牙迸出聲,「我真想伸手掐死你。」
「我並不怕死,但是如果你因此而犯下殺人大罪的話,那就太不值得了。」她面不改色的認真對他說。
握緊方向盤,商顥禹氣得鼻翼僨張。
「閉嘴,從現在開始,不准你再開口說一句話!」他憤然命令,擔心若再讓她多說幾句話,難保自己不會被她活活給氣死。
安旖玲無異議的轉頭望向車窗外。
「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見她毫無反應,他怒聲問。
她沒有應聲。
「安旖玲!」他朝她咆哮。
她訝然的轉頭看他,「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廢話,我——」商顯禹倏然閉嘴,看著她臉上的訝異神色,一個堅毅的決定在他心裡紮了根。
他要她恢復一般正常人都有的七情六慾,他要她,更要她也愛上他!腦袋突然一片空白,商顥禹不禁懷疑自己剛剛想了些什麼?也?算了,他認了,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不,應該說是大大的不可思議,但是他是真的愛上她了,就在這重逢的短短一個小時之內。
去他的三十五歲再結婚的計劃,只要能拐到她的愛,就算要他明天就踏進禮堂,他也願意。
沒錯,他決定了,他要她,要這個他從十七歲就為自己訂下來的未婚妻!既已下定決心,商顥禹決定暫時還是不與她相認,而以一個想追求自己心儀女人的男人身份進入她的世界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