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簡瓔
而她依賴他,視他如天神,以他為天,無所不依從。
她輕輕歎了口氣,自己問自己,天使如何戰勝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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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身急下交流道,兩旁景物飛掠而過,彎刀把車開得像火箭,一路上夏淨而都緊蹙著眉心,不是害怕,而是為他擔心。
他平時都這樣開車嗎?他知不知道這樣有多麼危險?
她以為賽車手只在賽車場才求速度,沒想到出了賽車場,依然開車像玩命。
「彎刀……你開慢一點。」
「你擔心我?」他笑了笑,方向盤一轉,又超越了三部車。「覺得恐怖嗎?只要一次意外,你現在就不可能見到我了。」
她打了個寒顫,背脊微涼,身軀瞬間像緊繃的弦。
十年間,她其實不下數百次想像他的景況。
想像中,他已接管凌門武道館,成為年輕有為的新任館主,帶領著凌門發揚光大。
她萬萬沒想到,他過得如此放蕩不羈,現在的他和過去那個成績優異的凌彎刀猶如天壤之別。
凌館主未曾反對過他的生活嗎?凌夫人放心獨生愛子如此浪拓嗎?
其實她該知道,如果他們曾反對,對他來說也是無效的,他根本不會聽任何人的勸。
「為了你,我會考慮不再當個賽車手,只專心經營賽車場。」他溫柔的問:「你說這樣好嗎?」
她點點頭,「好」字就要衝口而出,驀然想到這要答應下來茲事體大,彎刀這番話……分明是變相的求婚,要求她許下終身的承諾。
她及時住了口,臉頰熱辣辣的,染上一片火紅。
她降下窗戶,讓風拍打她火燙臉頰,幾分鐘過去了,仍無法消除紅暈。
夕陽完全隱沒之際,她發現她回到了石盤鎮。
這是她生長的地方,有她一切最甜美與最苦澀的記憶,曾經她以為她不會再回來,沒想到再度踏上故鄉的土地,是彎刀帶她回來的。
「我們為什麼要回來這裡?」她語音輕顫,熱淚直往眼裡沖。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這麼想念自小生長的地方。
「難道你不想看看小鎮變成什麼模樣?」
他假意沒見到她眼眶裡的淚水,熟練地將車駛進巷弄,來到一排她再熟悉不過的矮平房。
「你瞧,大水溝還在。」他降下窗戶,指指清澈的溝水。「我還清楚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你哭得好醜,是我見義勇為幫你爬下水溝撿布娃娃,你才不哭的。」
她聞言破涕為笑,紅唇彎起。
「什麼見義勇為?你胡說,那時你明明也很不樂意,我還記得當年的水溝有多噁心,不但惡臭沖天,還佈滿蚊蟲盤旋。」
「那你就知道我當年的情操有多偉大了吧。」他探過身去,閃電般的從她唇上偷得一記香吻。「我捨身為你,也不枉費你後來的以身相許。」
她不禁漲紅了臉,好不容易才退盡的紅暈又湧上來了。
他把車開走,來到靜悠國小。
「學校已經改建過一次,操場擴大了許多。」他微微一笑,玩世不恭地說:「我也略盡棉薄之力,捐了兩座籃球架給學弟學妹們,希望凌彎刀三個字能在靜悠國小流傳千古。」
夜風吹拂寧靜的小鎮,夏日夜空很美,滿天星星閃爍,襯得一輪明月更加皎潔。
他陸續載著她經過靜悠國中和靜悠高中,然後停在小鎮圖書館後門,仰望過去,山坡上的大樹結滿白色香花,風一吹,花香飄揚,花瓣像雪墜落,形成絕美畫面。
她看得呆了。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的地方,記憶像開了閘的水龍頭,一幕一幕回到她腦中。
他沒有打擾她,讓她靜靜回味。
小鎮純樸,沒有什麼夜生活,約莫十點,燈火一家家的熄滅了。
夜深人靜,夜涼如水,他將她載往海邊。
帶著滿心悸動和震盪,她望著專心駕車的他,視線緩緩滑過他的俊眉朗目,心,溫溫熱熱。
「你失蹤的那一年,我在這裡第一次為你流下眼淚。」
他停下車,熄了火。海邊空無一人,海水拍打巖岸,激起無數浪花。
「每當想你想得發瘋,想你想得心酸,想你想得無可奈何,我就跑來這裡,獨自對著大海呼喊你的名字。」
她彷彿可以想像那幕驚心動魄的畫面,他的心碎、他的癡狂、他的絕望……都因她而起。
他薄唇微微往上挑起,繼續道:「聯考失利,我只考上了名不見經傳的三流大學,所有人都勸我來年再考,但我不聽勸告、自暴自棄,仇視這塊傷心地,一個人跑到台北入學,過起完全自我放逐的生活。
「為了忘記你,我開始結交無數女朋友,同時腳踏多條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校內校外的太妹或辣妹,我一概來者不拒,同時也在PUB裡有過無數一夜情的紀錄。」
那段放蕩的日子,回憶起來像場惡夢。
狂浪只為掩飾心中的傷悲,只有在想她想得無法自拔時,他才會跑回小鎮裡來,靜靜舔舐傷口。
「商尊浩替你父親還了多少錢給錢莊,我可以全數奉還給他,如果這樣做,你是否就可以兩不相欠的離開他?」
黑眸盯著她黯然的眸子,等待她的回答。
她搖了搖頭,小臉浮現堅決。「不能,我不能離開他。」
她知道這樣說對彎刀太殘忍,可是她必須這麼做,尊浩不是她的踏板,她不能過河拆橋;再說,她欠他的又何止是錢債,彎刀他不會明白的。
「為什麼?」黑眸變得黝黯深沉,開始醞釀怒氣。
「沒有為什麼,總之,我不會離開他。」
她竟說得那樣堅決,真是該死!
他猛然吻住她的唇,挾帶著怒火的熱燙舌尖探進她口中,雙手霸道的圈緊她纖細的腰,放低座椅,將她往椅背壓去。
「不要……彎刀……不要——」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她艱難的從齒間進出字句,身子卻被他抱得更加緊密。
她掙扎著,卻發現這令他更加瘋狂!
腰間強大的壓力箝制住她,她不知不覺偎人溫暖胸膛,依戀的唇觸碰到了他,這舉止不啻是鼓勵了他。
纏綿的熱吻令她昏昏沉沉,擱在排檔旁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她驀然清醒過來。
他們同時看到來電顯示商尊浩的名字。
他挑挑眉,毫不猶豫,替她直接關機,將手機丟到後座去。
在她驚愕回望手機之時,他懲罰的猛一挺身,將她完全佔有!
第五章
紅日從海面躍起,車裡相擁而眠的兩個人緊緊裡著毛毯,被刺目朝陽喚醒。
「早。」彎刀對睜開眼的夏淨而微笑,要不是他車上有毛毯,他們兩個恐怕都已經感冒了。
「哦!早——」她慌忙從他身上坐起,這樣壓了他一夜,恐怕今天他骨頭會酸痛一天。
好奇怪,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安心在車裡睡了一夜?
她已經很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當年媽媽離開時,每到夜晚她與妹妹總是膽戰心驚的關在房間裡,生怕酒醉回來的爸爸「一時興起」,會把她們兩姐妹抓出來毒打一頓。
後來,當她知道她爸爸背負著龐大債務時,她更加寢食難安,日夜擔心有人上門來討債。
之後爸爸帶著她們跑路了,那段居無定所的日子,更是令她夜夜做惡夢。
直到被商家收留,卻因為寄人籬下而變得淺眠,容易因一點小聲響而驚醒,也怕失去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
「連早安吻都沒有就想打發我?」他扣住她纖腰不放,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輕輕摩挲著她漂亮的鼻尖。
「別鬧!有人來晨跑了,我們應該快點穿上衣服。」她趕忙掙脫他的箝制,收拾起散落在駕駛座上的衣物。
「怕什麼,那是熟人。」他不以:為意的說:「還記得他嗎?學校門口賣紅豆餅的老張,你最喜歡吃他弄的紅豆餅。」
「老張?」她嚇一跳。
記憶中,賣紅豆餅的老張十分削瘦,可是在沙灘上跑步的那個中年男人,像顆吹鼓的圓球,原來時間真可以讓一個人的改變如此之大。
不過這不是重點,讓熟人看見他們衣衫不整地躺在車裡,這比被陌生人看見更糟。
「下午他還是一樣在學校門口賣紅豆餅,到時再買給你吃。」他吻她一下,神清氣爽地說:「現在穿衣服吧,我們回家吃早飯。」
她又嚇一跳。「回什麼家?」該不會……要帶她回凌門武道館吧?
他揚唇一笑,「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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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媽以為自己眼花了,看見她家少爺帶著一名漂亮小姐回來,這真是天大的新聞。她不禁連連用衣角擦拭快慰的淚水。
「好小子,終於交女朋友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光棍一輩子呢!你肯忘掉小淨就好,都這麼多年了,沒消沒息的,要等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
彎刀把夏淨而往吳媽面前一推,笑盈盈地說:「吳媽,她就是小淨啊!」
「什麼?」吳媽揉揉眼睛。
夏淨而羞澀地微笑,「吳媽,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