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簡瓔
程勁雨冷然的眼瞳掃視他,「你是說,我在飛機被人扔下是個陰謀?」不,不可能,她父親走後,何孟人就是「程幫」最大的主事者,她的何叔不會這樣對她,絕不會!
鍾潛也回掃她一眼,「事實還不夠明顯嗎?」難道這小女人還心存幻想,以為人家是不小心扔下她的?哈,那麼這個不小心也太不小心了。
「我寧願查明事實再做判斷。」在她心裡,她還是選擇相信何孟人,就像丁維巖一樣,總是能給她安定的感覺。從小就對她愛護有加的何孟人,像父親般疼愛她的何孟人,她相信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做出對不起她,以及她父親的事。
「我看你是只鴕鳥。」他懶得跟她爭辯,反正事情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你不懂!」撇開她的何叔不談,「程幫」裡還有許多人,每一個都有可能是計劃讓她失憶的主謀,例如風火堂的堂主。展英堂的堂主、俊儀堂的堂主……總之,不管是誰,就唯獨只有何孟人不可能。
「我是不懂。」他嘲弄他撇撇唇,「在你頑固的心裡找答案吧,希望你睜大你的眼睛!」
程勁雨不語了,任車身騁馳著,她仔細地回想這半個月來的一切,但很可惜,還是無一結論。
目的地到了,這一片墓園,是香港風水最好、也最貴的墓地,有專人打理,維護得非常清潔幽靜。
近清清怯,她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驀地,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肩,鍾潛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沉穩的傳來,「進去吧,是你該面對的時候。」
他瞭解她的感覺,二十年前,當他站在雙親以及弟弟的墓前時,也曾一度顫抖的不知如何停止,那種巨大的悲傷一直吞噬著他,直至他長大成人。幸而時間治療了一切,現在的他已經有一雙堅強的羽翼了,再也不怕面對那天援的漫漫長夜,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也有能力保護別人——例如,她。
程勁雨一步一維艱地走向寬廣的墓園,像父女連心似的,她很快的找到她父親的墓碑。
立碑者是她,看到這個,她的眼淚清然落下,抽動著肩膀,痛哭失聲起來。
「爸!」她悲切地望著碑上的照片,兩鬢有些花白的父親在對她笑,像是還陪在她身邊一樣。
鍾潛緊緊擁著她,用體溫分擔她內心難以纖解的痛苦鬱悶。
「爸,我竟沒有來得及為您送終……」她哽咽著,淚水不知不覺中已灑落了她滿頰衣襟。
鍾潛的厚實手掌傳遞力量給她,「堅強點,你父親在天上看著你呢。」他料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會安慰人,而且還是他一向視為麻煩的女人,可是,這種感覺竟出乎意料的好。
「爸,您怪我吧!都是我不好,我太疏忽、太大意了,才會沒見到您最後一面……」她紅著眼眶,哭得幾欲腸斷。
「別這樣,勁雨。」他把她密密地摟在懷中,一任她淚水撲籟籟地流,暗暗發誓要好好保護她!是的,他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想要保護一個人,他要用他「日焰」』織起的銀色天際將她牢牢圈住,看她展露笑臉,做她永遠的守護神!
程勁雨沒察覺到鍾潛的心意,她傷心地靠在他懷中舔傷,這樣的喪親之痛,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平復。然而此刻鐘潛的胸膛是這麼溫暖,她像是找到了暫時的避風港,在他懷中,她一任由積壓的情緒宣洩,眼眶中全是淚水!
眼前這一幕緊緊揪著何昕的心,他好看的劍眉緊蹙著,恨不得可以代心愛的人兒承受痛苦。「勁雨……」他躲在一旁無言地吶喊。
來代父向程昆泉懺悔道歉的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程勁雨,更沒想到她竟會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中,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的親密。但他不怨別人,這一切都怪他自己沒用,不能好好保護她,才會讓她陷入如此痛苦的深淵,才會讓她在別人的懷抱之中。
看樣子,程勁雨已經知道真相了,這麼說來,她恢復記憶了?他告訴自己如果他是個男子漢,就應該勇敢地出去向她說明一切才對,可是他的腳步卻遲疑著,他沒有勇氣。他一點勇氣也沒有。
何昕握緊雙拳,痛苦地在正義與親情之間掙扎,為什麼他會有那樣一個父親?為什麼?他知道程勁雨絕不會原諒他父親的所作所為,她自小就是那麼倔強、那麼淡漠,他看得出來她對他父親更是崇拜有加,如今她最信賴的人背叛了她,這教她如何承受?
他恨這個世界,他知道他父親對他說的全是謊話,全是推托之詞,這項密謀「程幫」的計劃不知已暗中進行多久了,然而他卻渾然未覺,一點都無法幫到程勁雨。為什麼世界會這麼醜惡,為什麼人心會這麼不足?為什麼人們可以為了私利毫無顧忌地背叛?他不敢想像事情揭露的後果,若將真相告訴她,那麼他們之間就永遠不可能了。
事到如今,他不求程勁雨還能與他有什麼結果,他只希望她知曉後不要將他當成毒蛇猛獸就好。他發誓,他會暗暗地保護她,不再讓他父親傷害她一絲一毫,這也是他現在僅能對她做的最後補償。
第八章
鍾潛陪伴著勁雨回到「程幫」。他暗暗打量「程幫」的一切,一處一景,地點十分幽靜隱密,其龍磐虎踞之勢,得天獨厚地聳立在山林間,不愧為香港第一大幫派。
「小姐回來了!」
眾人乍見程勁雨的歸來都十分驚訝,有人忙不迭地通報去,當然,也有人在竊竊私語,疑惑她到如今才出現的原因。
踏進「程幫」,程勁雨感慨萬千,這裡原是她的家,但她父親死後,她為何感覺這裡變得如此陌生?像是已不再屬於她似的。
她與鍾潛被延請入大廳,很快的,衣冠筆挺的何孟人走了出來,他臉上又驚又喜,見到程勁雨,就像重拾遺失的寶貝一樣欣喜若狂。
「勁雨,你可回來了。」何孟人立即將她擁入懷中,像個慈父似的輕拍她的背。
「何叔!」程勁雨毫不猶豫地撲到他懷裡去。一切的疑慮都打消了,她根本沒理由懷疑何孟人,他依然是這麼呵護她,他依然是她最親愛的何叔,這些無需評量,光從他乍見她時的神情動作就可得知。
「回來就好,你不知道何叔有多擔心你。」這一聲叫喚讓何孟人確定了她已恢復記憶,他擠出一滴眼淚,將她擁得更緊。
鍾潛高高地揚起濃眉,一雙銳利的眼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天殺的!那只不懷好意的老色狼,難道程勁雨沒看到他身上披著羊皮嗎?笨女人!
「來,告訴何叔,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何孟人牽著她坐下,將關懷全擺在臉上。
程勁雨把眼淚擦掉,打起精神道:「何叔,我先為您介紹,這位是鍾潛,我在他家裡暫住了好幾天,這次也是他好心帶我來香港。」
「真是太謝謝你了,鍾先生!」何孟人激動地說。
他就是鍾潛?何孟人的利眼,頓時因見獵物心喜而閃過一絲光芒。他曾聽聞「日焰」——鍾潛經常在各國飛來飛去,行蹤難以掌握,今天真是太幸運了,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既然程勁雨已恢復記憶,又找上「程幫」來,他就必須給她另一套說得過去的解釋才行。不過對於這點他倒是不擔心,反正程勁雨向來相信他,隨便他如何蓋得天花亂墜,他想,她都會相信他的,誰教他是她自幼最崇拜的人呢。
「舉手之勢,不必言謝。」鍾潛回答得很冷淡。
「勁雨,當時你不是和你蕭伯伯在一起嗎?為何會去暫住在這位鍾先生家裡,以至於弄到連你爸爸的葬禮都趕不回來?」問到這裡,何孟人裝出不悅又不諒解的樣子。
「我也不知道,何叔。」她蹙起眉心,「那天,我在機上睡著,一醒過來就已失去了記憶。」
「哦?失去記憶?有這種事情。」何孟人沉吟道。
「蕭伯伯沒有回來嗎?」如果能找到蕭仰山,那麼謎團或許可解一半。
何孟人凝重地搖搖頭,「沒有,他跟你一樣,自從那天之後就一直都失去聯絡,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幸而他已預先聰明地叫蕭仰山去甫丫島避避風頭,如今死無對證,他更可放心扯謊。
「蕭伯伯也失蹤了……」她實在猜不透個中緣由。
何孟人拍拍她手背,沉聲道:「你人回來了就好,這件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誰想陷害你。」
「有人想陷害我?」這令她更加迷們,兩年來她甚少在港,根本無從樹立敵人。
「當然!」何益人憂心地說,「勁雨,你現在是『程幫』唯一的繼承人,道上有多少人在垂涎著『程幫』,想從『程幫』分一杯羹,這你該知道,你得當心自己的安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