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簡瓔
想起她那含冤莫白,又忍辱負重的模樣,她一直在他面前忍耐著沒將情緒爆發出來,直到他命令她離開他的辦公室,她對他都還是恭敬有禮。
他尖銳的辭鋒想必大大傷害了她,她都是為了她姊姊才忍耐的吧,他實在做得太過份了。
奕北驟然旋身離開游泳池畔,疾步走出俱樂部,獨自駕車往夜幕暗沉的台北市開去。
一個小時之後,他的車已經停在紀家樓下,小小的公寓連點燈光都沒有,顯然屋裡的主人還沒回來。
奕北將車身掉轉過頭,朝醫院的方向疾駛,他不能等到明天再道歉,他真怕明天一早到公司,桌上已經擱著曉鎮的辭職書。
她是個好秘書不是嗎?為了能完全替代她姊姊的工作,她一直很賣力的在學習,每天他工作到多晚,她就在辦公室裡留到多晚,這都是為了讓他做起事來更方便,可以隨時差遣她找資料。
而他,又給她什麼回報?除了優渥的薪資之外,他首度覺得自己是個沒有人性的刻薄鬼,居然把自己的失利賴到她頭上,讓她承受如此的不白之冤,他在辦公室裡罵得那麼大聲,想必整個樓層的人都聽到了,他真是一點顏面都不留給她。
她說得沒錯,就因為她是他的下屬,所以他才會罵她罵得那麼肆無忌憚、才會眼見為憑,把自己想像的劇情都當成既定事實,連查證都沒有就順理成章的還賴她。
愈回想愈自責,好不容易到達醫院,奕北心急的將車停好,就往醫院大樓疾走,不意迎面而來的一抹落寞身影讓他停住腳步。
她低著頭走路不怕撞到牆嗎?他納悶的想。
「紀曉鎮。」奕北叫住低頭走路的曉鎮。
曉鎮一怔,緩緩抬起頭,當她看見距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他時,一抹難以言喻的情緒悄悄升起。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她就知道下午他罵她還罵得不夠,
「總經理。」除了這三個字,她不知道在他中惡貫滿盈的她還可以說些什麼。
空氣僵了好一會,終於,奕北清了清喉嚨,不自在的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對於一個罵慣別人的他來說,要開口道歉是很困難的事,但這個歉他非道不可,他不想是非不分的失去一位好秘書。
曉鎮征了征。「道歉?」
真沒想到他沒有劈頭就罵她,反而說要來向她道歉?
「對,道歉。」奕北走到她面前,正色地道:「早上我誤解你了,你沒有出賣公司,沒有將底標洩過給別人,是我誤解你了,你,肯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嗎?」
她不信任的看著他。「你都查清楚了?」
她眼底那抹漸漸甦醒的喜悅教他慚愧至極,他肯定的回答她,「都查清楚了,你沒有犯錯,是我錯了。」
曉鎮吁了口氣,終於放心了,「那就好。」
看來她不會被革職,她可以繼續保有姊姊的工作,這太好了。
「下午我讓你那麼難看,你不怪我?」奕北皺著眉頭問,她有資格反過來對他大吼大叫,可是她居然那麼容易滿足,不過是還她清白罷了,她竟雀躍成那樣。
她微微一笑。「有什麼可怪的呢?我只想替我姊姊保住飯碗,這份工作是她的一切,若弄砸了,我真不知道如何對她交代,醫生說姊姊下星期就可以出院,到時候我這個代理秘書也可以圓滿卸任。」
聞言,他一怔。「下星期,這麼快?"
奇怪,為什麼他會有種不悅的情緒,他的秘書是紀曉鄉不是嗎?她病好了,回來上班是很正常的事,而他,不高興個什麼勁兒啊?
第六章
早上曉鎮一走進她的座位就發現桌上擱著一個小盆栽,小小的仙人掌相當迷你可愛,她向來就喜歡草更甚於花。她愛不釋手的捧著小盆栽,不知它從何而來。
就在她著迷於觀賞盆栽之時,內線電話倏然響起,她按下通話鍵,奕北的聲音隨即傳了進來,「曉鎮,進來。」
從他的聲音裡聽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錯,因為通常他心情好的時候只叫她的名字,心情不好的時候則連名帶性的叫。
「是的。」曉鎮擱下盆栽站起來,拿起筆和行事歷,轉身輕叩總經理室的門。
這是她擔任秘書職務的最後一天,明天是周休二日的開始,結束假期後,姊姊就要正式上班了,她的任務圓滿達成,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可是她卻有些不捨,畢竟人是感情的動物,來這裡一個多月,大家都對她很好,尤其是欣欣,把她當自己妹妹一樣,她真有些合不得走。
「看到盆栽了嗎?」看到她進來,奕北從公文中抬眼,刻意用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語氣說:「你收下,算是我向你道歉的心意。」
早上他開車到公司的路上,經過一座美麗的花圃,外頭排排而放的小仙人掌盆栽讓他想起了曉鎮,世人總把花和女人畫上等號,有的女人嬌艷得像玫瑰,有得清幽的像百合,但他卻直覺仙人掌很像曉鎮予人的感覺,她沒有太多鮮艷的衣服,總是簡簡單單的,但白衣勝雪,比那些五顏六色更引人注意,性格剛毅堅強的她就像仙人掌。
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居然下車選了個盆栽買下,到公司要進總經理室之前,還真名其妙的順手將它放在曉鎮桌上。
五分鐘前他才擱下盆栽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想想又有點後悔,覺得這舉止大唐突,畢竟送一個下屬禮物實在不是他的作為。
但是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從監視器中他看到曉鎮進入辦公室,拿著盆栽露出驚喜的笑容,他知道她很喜歡,就要自已大方一點送給她,不再扭扭捏捏的不像個男子漢。
曉鎮微微一笑。「謝謝,我很喜歡。」
連送人東西都用那麼強硬的語氣,不愧是屠奕北的作風。
奕北看著她,公式化的吩咐,「今天是你工作的最後一天,星期一你姊姊就回來了,把工作交接好,要有條不紊,讓她一目瞭然這一個多月以來公司的營運情況,清楚嗎?」
「是的。」她老早知道敬業的他會有此吩咐,在他心中,工作大概就等於他的生命吧。
「晚上有空嗎?」指示完公事,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總經理有什麼吩咐?」如果要她今天加班,那麼她會很樂意配合,順道為這次的代理職務寫下圓滿的句點。
奕北翻出幾份卷宗一起扣在桌上,刻意讓自己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他眼睛盯著卷宗,嘴裡淡淡的說:「你幫了我那麼久,晚上我請你吃飯,道謝兼道歉,你有空吧?」
曉鎮微笑了。「好的,那是我的榮幸。」
「晚上八點,我去接你。」說完,他又想起什麼似的說:「就穿上回在香港買的那件禮服吧,有沒有問題?」
她後角輕輕的彎起一抹笑靨。「沒有問題。」
退出奕北的辦公室,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整天她的步伐都格外輕快,心情也特別輕鬆,整個人像要展翅高飛似的,盈滿興奮的情緒,這絕不是因為她即將卸下秘書重任的關係。
她不得不承認,是因為晚上的飯局,奕北的邀約。
為什麼他的邀約會讓她如此在意?喜悅莫名其妙的在她全身奔竄著,這情緒是她所無法理解,少女情懷總是詩,指的就是她這種反應嗎?而她對奕北,難道具有所謂的情懷存在?
他不是她的上司嗎?他約她的理由再正式不過,為了向她道謝,也為了向她道歉,她不該想歪,這並不是一般男女的約會,而是上司對下屬的感謝宴,自己該這麼想才對。
但,當夜幕悄悄低垂,曉鎮回到家梳洗完畢,在小小的梳妝鏡前穿上那件美麗的長禮服之際,她雙須不由得嫣紅了。
看著鏡中流露出不尋常喜悅的自己,她想起姊姊的叮嚀——我們與屠家完全不配,你不會妄想麻雀變鳳凰吧?
曉鎮本能的在心裡搖了搖頭,不,她認為奕北不是這種人,他絕沒有賣弄他顯赫家世之意,也絕沒有追求她的意思,否則他就不會只送她一個不起眼的小盆栽,而會送她比較貴重的禮物才對……
樓下響起刺耳的喇叭聲,她抬頭看了一眼時鐘,八點整,老天,他還真難時!看來他並沒有約女人的經驗,否則他會走上來叩門,而非在樓下按喇叭叫她下去。
曉鎮拿起小提包匆匆下樓,狹窄的樓梯讓穿著曳地長裙和高跟涼鞋的她幾度差點跌倒,她疾步走到他的座車前,相信自己的臉頰一定紅通通了。
奕北大手一橫,推開右邊的車門。「上車。」
曉鎮一坐上車,車身隨即往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滑動。
不久,當車身停穩在目的地後,奕北帶頭領著她往一棟高聳的建築物走去,並坐上玻璃電梯直達頂樓餐廳,因應許多人喜歡享受浪漫星光的要求,這類餐廳正如雨後春筍般急速增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