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簡瓔
於是,他決定了,「好吧!小三子捨命陪小姐,我們爬樹去!」
就這樣,這天晚上,築新和小三子在離原家莊不遠的一棵大樹上觀星吹風,他們並肩坐在兩樹幹的交會處,微風涼涼。
「小三子,你說人為什麼要長大?」築新仰望星空的問。
「小三子不知道。」
築新幽幽然的歎了口氣,「小三子,你覺不覺得人一旦長大,煩惱也多了?給我選擇的話,我情願永遠不要長大,可以像小時候那般快樂。」
「小三子沒想過那些,只要日子可以吃得飽、穿得暖和就好。」小三子笑了笑回答。
「我真羨慕你……」
「羨慕我?」小三子好像聽到天方夜譚,「小姐沒說錯吧!小三子才羨慕小姐哩,有莊主和夫人那麼好的爹娘,如果莊主和夫人能是小三子的爹娘,小三子這世就沒自來。」
「你知道的,我爹我娘一向疼你。」
「就因為知道有爹娘疼著、護著的感覺那麼好,所以才羨慕小姐啊……」
靜默了半晌之後,築新又問了:「喂,小三子,你說,人到底為什麼非要長大不可?」
「小姐已經問過啦!」小三子回答她。
「可是你沒告訴我呀。」
「小三子也不知道。」
「那你一定也不覺得長大了會有煩惱……」
他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對答著,風愈晚愈冷,直到夜半三更,他們兩個才背靠著背,朦朧的進入了夢鄉,而築新的面頰上,猶有未干的淚痕。
十二月底時,汪寨主決定將飛天寨遷回塞外,那裡是汪氏的老家,汪寨主因為獨生女已出嫁,又嫁得好,所以他要回鄉頤養天年,這麼一來,汪暮虹在姑蘇就真的只剩原家莊是她的依靠,幸而原氏夫婦都對她寵愛萬分,這多少消除了一些與親爹分離的難過和感傷。
在汪暮虹正式過門後,原揭陽與築新單獨相處的機會更少了,他們之間像有一層隔膜阻擋著,彼此除了偶爾的眼神無言交會之外,他們百分之百像一對相敬如賓的兄妹,那麼疏離、那麼客氣,也那麼冷淡。
築新不想待在家裡,天天見到汪暮虹對原揭陽的如影隨形,那個位置本來是她的,如今無奈擦身而過,但她也不要讓眼睛看到,好來時時提醒著自己的落寞。
因此,她常往耿世徹那裡跑,「逐世山莊」變成了她的專屬避難所,每當她心情惡劣,或痛苦得難以忍受時,她就去逐世山莊;每當她想痛哭一場時,她也會去逐世山莊。
耿世徹不是那麼常待在莊裡,但那無所謂,她常常可以自得其樂,和那裡的下人打成一片,雖然和耿世徹還沒有正式的訂下名分,但她倒已經有了那麼幾分女主人的味道。
原長風夫婦一點都不排斥未出嫁的女兒老往男方家跑,對於築新和耿世徹的婚事他們樂觀其成,也相信多相處能夠培養感情,又因為都是江湖中人,所以百無禁忌;而這些多少方便了築新的行動,至少她不必多費唇舌的對大伙交代些什麼,可以在逐世山莊待個三、四天都不會讓她爹娘擔心。
像這幾天就是。
耿世徹和歐冠玉、嚴天浩、上官毅、左暮傑他們去各方遊歷,而她沒有興致,就自己留在逐世山莊裡,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日落,優閒優閒的,這裡像她的城堡,她不會被傷害,也不會去打擾了別人。
弓起膝蓋坐在亭裡的長椅上,有點冷,她拉緊了白貂披風,又想起耿世徹有好幾次都說,要請他爹上原家莊去正式提親,這次他出發前也又提了一次,但都被她搪塞過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怎麼樣,但要她這麼快就嫁給耿世徹,似乎太倉促了些,他們試識也沒多久
沒多久嗎?築新自我嘲解的一笑,離初春原揭陽第一次將耿世徹介紹給她認識起,都一年了。
呵,一年--她輕吁了口氣,時間怎麼過得那麼快?
她還記得那個明媚初春的午後,她頑皮的坐在窗台上吃果子,也是像現在一樣一個人,忽聽小三子說原揭陽由京城回來,她興奮得什麼都不顧,飛奔而去,只想見他……築新忽然搖了搖頭,不准再想,不准再想!
她將懷中的小雪兒抱起逗弄著,與它面對面、鼻子對鼻子、眼睛望眼睛。
「乖雪兒,好快!你已經一歲了,生日快樂!」活潑的說完祝賀辭,她接著歉然的一笑,好抱歉、好抱歉的說:「對不起,只有娘為你慶祝生日,你爹他好忙,沒空來,但你放心,他沒有忘記你,沒有忘……真的,他沒有忘……」
築新的聲音哽咽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春天,再也找不回來了。
農曆春節除夕的前一天,大伙都忙著除舊布新,而這天的原家莊在齊聚一堂吃了小年夜飯之後,僕從婢女們都去作最後的清掃,有些屬於長工但並不是原家買來的僕人呢,原長風體恤的都讓他們提早回自己家中去,和妻小準備過年,所以今天留在莊裡的人驟然少了一大半,雖有點冷清,但也難得享受片刻寧靜。
飯後花廳裡,品著剛烘焙出來的香茗,原長風與原揭陽在談公事,司馬如則和汪暮虹聊些女人家的體己事,氣氛融洽極了。
而築新由於插不上話,也懶得待在那裡看他們那副和樂的樣子,耿世徹又去京城和家人團聚過年,所以她打算早早躲回房裡,來個蒙被大睡,狠狠的睡到明天日上三竿最好。
「咦?新兒,你要去哪裡?」司馬如眼尖注意到了,連忙喚住她,「來娘這邊坐,跟我們聊聊。」
「聊什麼?」築新一臉的不感興趣,「我想回房休息。」
「回房休息?」司馬如取笑她道,「時間還早呢!
你真是的,像小孩子一樣,巴不得一覺醒來已經過年,可以穿新衣裳又可以拿紅包。」
築新不以為然的撇撇唇,「才不是,人家只是累了。」
「娘,世徹回京裡去,新兒自然也沒心跟咱們聊天,您就讓她回房去休息吧!」汪暮虹也跟著消遣打趣,司馬如頗有同感的盈盈而笑。
「你們在說些什麼呀!」築新皺皺眉,「我是有點頭疼,所以才想回房休息,你們也太會聯想了,真受不了。」
司馬如又搖頭又要笑,她親暱的拉住媳婦的手,有感而發的說:「暮虹,你聽聽,新兒說話的語氣像在對長輩說話嗎?都是你爹把她給寵壞了。」
「我寵的!」原長風可不服氣了,「你沒寵她嗎?
暮虹,你別聽你娘胡說,她才寵女兒寵得凶呢!」
大家都笑了,笑語滿室中,原揭陽朝築新走了過去。
「怎麼樣?你沒事吧!」他凝視著她,關心的說,「可能是天氣太冷,頭疼的話,就讓小雁給你弄碗薑湯驅寒,別逞強,知道嗎?」
築新根本不敢抬眼看他,乖乖的站在他面前聽完他說話,然後溫馴的點了點頭,即便只是如此,她還讓火紅由耳根子一路燒到了脖子。
「你臉怎麼那麼紅?」原揭陽伸出右手去為她試了試額上的溫度,之後放心的露出笑容,「還好,沒發燒。」
築新口乾舌燥,心跳如雷的呆愣著,不是夢吧!他居然碰了她……
「咳!新兒,你想回房就回去吧!光是愣在那裡頭疼可不會自動好。」原長風輕描淡寫的說。
領有聖旨,築新連忙落荒而逃,她緊張得連向雙親道晚安都忘了。
夜裡風大,築新睡得極不安穩,她將臉頰埋到枕頭裡去,想到過去每在冬季遇到這種不穩定的天氣時,她都會賴皮的帶著自己的被子,窩到原揭陽的床上去和他擠在一塊,要他說故事給她聽,手臂給她當枕頭,她總是睡得極為香甜……唉!現在不可能的,人家夫妻可能正在恩愛呢!
她翻來覆去的胡思亂思,好不容易在二更天時終於模模糊糊的睡著。
夢裡好熱好熱,該是夏天吧!築新夢見自己和原揭陽在後山的大湖裡游水,他們比賽著,看誰先到終點,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做一件事,願賭者服輸,不可拖賴……
太好了,她笑逐顏開的朝原揭陽招招手,她贏了。
「新兒,你贏了,要我為你做什麼?」原揭陽面無表情的問她。
「我要你--」築新快樂的要求著,「娶--我--為--妻。」
「胡來!你是我妹妹!」原揭陽淡漠的斥責她的無稽。
她微微一笑,「你別瞞我了,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親妹妹,我一直愛著你,一直都是!」
「我們不可能的,就算你不是我的親妹妹,但是我已經有了汪暮虹。」他冷冷的回答。
「汪暮虹?那是誰?」築新嚇了一跳。
「你忘了嗎?她是我的妻子。」原揭陽更鄙視的看著她。
「騙人!」築新不願相信的大喊出聲,「她根本還沒介入我們之間,她怎麼可能會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是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