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真假公主(下)

第2頁 文 / 簡瓔

    她打了個寒顫,想到他同時失去雙親,他一定很難過。

    「我的情緒,在他們沒死之前一直隱忍著,默默忍受家庭的不溫暖,但是自從他們死後,我開始變得憤世嫉俗、性格扭曲,沒人管得動我。」

    那些自己當時也不明白的叛逆過往,後來回想起來,才知道是自己對父母不滿的報復,他恨他們沒有讓他愛他們的機會就死了,也恨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慾,從沒有顧及他的感受,就這樣丟下他一個人走了。

    「爺爺是我唯一的親人,他管我管得嚴,也管得凶,他想用日式的教條來約束、教育我,我卻變本加厲的叛逆。」

    那段時間,是他們祖孫摩擦最大的時候,每天兩人面對面的開罵,他爺爺常被他氣得身體受不了,高血壓發作。

    「後來,我更壞了。」他眼神一暗。「加入了幫派,吸毒、打架、鬧事、聚賭、能幹的壞勾當,我全干了,那天遇到的那些小混混,就是當年跟我一起混過的兄弟。」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像深埋在地底的蟲,只靠著蠕動過日子,大腦停止了運作,不會思想也不願思想,每天酗酒來麻痺自己。

    「接下來,人生最大的一場風暴席捲了我的生命,也改變了一切。」

    紫堂冬屏息凝神的聽著,不由得跟著緊張起來。

    「有一天晚上,我照例和兄弟們在舞廳瘋狂玩樂、喀藥,忽然之間,有另一個幫派進來鬧事,我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國事,燈亮的時候,有把刀在我手裡,有人躺在地上汩汩的流血,我的兄弟全不見蹤影,有十五個人對警方說,人是我殺的。」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有種天眩地轉的感覺,殺人這種事情,跟她這個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事情。

    「我因為殺人罪而被起訴,爺爺動員了所有人脈關係和金錢,還是救不了我,我莫名其妙成了替死鬼,被少年法庭判以五年徒刑。」

    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在獄中,他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但是他的智慧卻沒有因此而增長,幼稚的思想也沒有因這樣的風浪而成熱。

    那段時間,他不但拒絕他爺爺的會面,也拒絕開口說話。

    他覺得自己倒霉、自己命苦,已經失去了父母,卻還要坐冤獄,他怨爺爺不替他想辦法,也怨這個世界遺棄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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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繼續陳述,她繼續傾聽,黃昏晚風在山林間輕拂,紅楓發出沙沙聲響。

    「踏人少年監獄的那一天,我才十七歲,心裡充滿了恐懼與無助。」他頓了頓,感慨萬千。「走出監獄那一天,我已經二十二歲,心裡還是充滿了恐懼與無助,不知該何去何從。」

    想到出獄那天在監獄外刺眼的陽光下,自己彷徨的心情,仍是百感交集。

    「後來,我不願再加入背叛我的黑道幫派,我迷上了賽車,這種激烈的運動可以幫助我發洩過多不滿的情緒。」

    紫堂冬瞠視著他,他果然是賽車手Kevin官!

    她摀住自己張大的嘴巴,知道現在不是驚訝的時候,他肯把心事講給她聽,身為一個朋友,她該好好傾聽才是。

    「後來,我在賽車場上認識了一個女孩,我認為自己深愛她,也認為她是世界上唯一瞭解我的人,我瘋狂的迷戀她,甚至想跟她結婚,建立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家。」

    那個女孩長得亮麗,但家世不好,學歷也不好,卻很懂得放縱自己玩樂,她更時常誇獎他,以他輝煌的賽事成績為榮,讓他深深感受到,他在她心目中是英雄,是無可取代的。

    唯有跟她在一起,他才感覺得到自己的存在,才感覺到自己被在乎、被需要,這是他從小到大未曾有過的甜美經驗。

    「我深愛她,然而當我爺爺得知了這件事之後,卻強烈反對我們交往,他拿了一張天文數字的支票叫那女孩離開我,從此我失去了她的消息。」

    那晚,他幾欲瘋狂,他恨那女孩為錢而離開他,他更恨爺爺這個殘酷的試練,他不能原諒那個狠心的老人,也不想再看到他。

    「從此,我放逐自己在外國生活,在外國找回自信,藉著一場又一場的玩命比賽,建立了自己的知名度,成為史上最年輕的華裔冠軍選手。」

    那段時間他很快樂,不再憤世嫉俗,也不再怨天尤人,他很努力的建立自己的賽車事業,也結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那段灰色的過去和不健全的心智,在歡樂之中漸漸淡去。

    「兩年前,爺爺的忠心管家胡伯在意大利的賽車場上找到我,時間已經經過了四年。」

    那天在賽車場上見到胡景南,他揉揉眼睛以為自己在做夢,心裡的激動卻騙不了人,那天的比賽他失常了,只因看到許久未見的親人。

    「胡伯告訴我,爺爺的身體一天比一天老邁,他像風中的殘燭,隨時會熄滅火光,我看了爺爺的健康檢查報告,心裡已有些動搖,他畢竟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血親。」

    他想回去看看爺爺,卻好強的拉不下面於,他知道自己還沒有真正的成熟,卻也知道了自己內心深外對親情的渴望。

    「接著胡伯說出了一件事。」刀鑿斧刻般的俊容湧上深深懊悔。

    「他說,當年法官還未判決之前,年老的爺爺曾一一去向十五名目擊我殺人的證人下跪,乞求他們改口供,放我一馬,並且希望他們指認真兇,無奈幫派人講的是扛湖道義,無論爺爺怎麼動之以情、誘之以利都無法使他們指認真兇,爺爺也因此重病了好幾天。」

    聽完胡伯的話之後,他受到極大震撼。

    沒想到一身傲骨的爺爺為了他這個不肖孫子做了那樣的犧牲,老人的面子與尊嚴都擱一邊去了,為的就是救出從未對他盡過半點孝道的孫子,他懊惱又自責,煩躁不安的心情還讓他狠狠的發了幾天高燒。

    「隨胡伯回到了台灣,才發現爺爺的病情遠比胡伯陳述的更為嚴重,我回飯店接下重任,開始了另一段新生。」

    當他開始接管逸楓山莊,才發現飯店的問題比他想像中複雜多了,過去年老又不服輸的爺爺獨撐大局,一定管理得很吃力。

    也因此;他的自責與日俱增,如果不是他的叛逆,爺爺也不至於會衰老得這麼快,老人的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很賣力的經營飯店,一心希望爺爺的病情快點好起來,可是爺爺的身體也在我回來之後急遽的衰弱下去……」他瘖啞地說:「事情似乎來不及了,五個月前,爺爺檢查出了肝癌,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別太難過了。」她輕拍他顫抖的肩膀,語氣有著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溫柔。「你爺爺一定是因為看到你回來,終於放心了,身體才會急速退化,這也代表了他內心的平靜。」

    她不知道自己何時變得成熱了,成熟到可以解決別人的難題。

    她只知道此時此刻,她想安慰他千穿百孔的破碎心靈,他冗長的告白讓她知道,如果失去他爺爺,一定會是他的世界末日。

    「真的是這樣嗎?」他低低歎息。

    內心深處他總是一再自責,老人的病是因他而來,如果不是他的忤逆,老人的健康也不會退化的這麼快。

    「只要你用心經營飯店,你爺爺會看見你的努力,他的病也會很快好起來。」她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鼓勵他道:』你不要再責怪自己,我想,其實你爺爺早巳經原諒你了,這些年來,你是他唯一的渴盼,你能回來,就已經完成了他最大的心願。」

    再堅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這正是他最脆弱的地方,身為一個朋友,她要盡她最大的努力幫他撫平傷口。

    這就是朋友最大的用處不是嗎?所以人類才需要朋友,人類是無法獨自活在世上的,那樣太孤獨了……

    「哦!絲巾!萬歲!」

    她眼睛一亮,看到湖釁飄著一條絲巾,正被——技枯木纏住了。

    「你等我一下,等一下我們再繼續聊天。」

    她起身拍拍屁股,興匆匆的朝絲巾奔過去,總算可以向石經理交差了,那麼她在這兒打混這麼久也比較好過關。

    她小心翼翼地接近地上被枯木纏住的絲巾,絲巾近在咫尺,只要她手一伸就可以撈到了,但下過雨的泥草地頗滑,她跨開一腿的動作有點滑稽。

    「絲巾啊絲巾,乖乖待著,我要來捉你嘍……」她口中唸唸有詞,再把單腿移進些。

    「哇——」驚險的叫聲逸出她的喉嚨,她差點滑到湖裡去,幸好有只臂膀及時拉住了她。

    官另竣把她拉進懷裡,長手一伸,替她撿回了絲巾。

    人高就是不同,連手也那麼長……她靜靜的伏在他懷裡想,眼睛瞄著他輕鬆撿回絲巾的動作,心臟還在怦怦亂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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