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簡薰
她笑也好,發脾氣也好,他要她在身邊。
「不說的話,你爸說不定還會想出其它怪招,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沒關係。」
掛了電話,一回頭便見到若中一臉古怪。
她聽到了?!
「我只是想出來喝水。」若中勉強扯出一記微笑,「原來是這樣……那我該寫報告了。」
靳煒一把圈住她,柔聲問:「不能假裝沒聽見嗎?」
「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沒有危險,我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她反抱住他,「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很快。」
他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我已經開始不習慣了。」
喜歡回頭就可以看到她,醒來就可以看到她。
一起到超市購物,一起去華納威秀看上檔新片,一起悠閒的吃早餐,或是因為工作遲延一起餓肚子——他以前從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對,但現在,他很希望兩個人一直走下去。
她素淨的臉孔已然印上心版,洗不掉了。
「會習慣的。」若中的聲音帶著難掩的悵然,「會習慣的。」
書架上多了不屬於他的書,鞋櫃中多了不屬於他的鞋,盥洗室有另外一個人的毛巾牙刷。
習慣了一個人的他,從不知道兩個人的生活就是這樣,也不知道,原來習慣了兩個人之後,會不願意再回到一個人的生活。
***
「若中。」阿印大喊,「你終於回來了。」
「是啊。」若中比了一個YA的手勢,「任務結束。」
阿印嘻的一笑,「都知道啦,沒想到威脅案件背後的動機居然是場烏龍,這二個多月過得怎麼樣啊?」
「一般。」
從文件堆中冒出的志中加入談話,「我看八卦雜誌,你們那種親密程度根本有點假戲真做了嘛。」
我們是真的在一起啊,只是,不能說。
靳煒並不介意,是她自己介意。
愛情雖然不複雜,但也不是我愛你、你愛我這麼簡單。
若中笑笑,「你忘了,沈若中演技一流,我以前扮演老大的女人也一樣把毒梟耍得團團轉啊。」
「那倒是。」合情合理,志中不疑有他,「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情,說出來讓大家笑一下。」
阿即像是自夢中醒來,「對了,你應該看到很多明星,他們人長得怎麼樣?你跟靳煒相處這麼久,他會不會很驕傲還是什麼的?」
「其實我都不太認得。」若中老實說,「你們給我的那疊資料,全部都是黑白照片,我到洛杉磯時有人來接我,我以為那是助理,跟他說了一堆,後來才知道那是靳煒本人。」
「真的還假的?」
「真的啊,回台灣的飛機上遇到一個國際影后,我也不認得,同樣唱片公司的頭號玉女,我也不認得。」
眾人一起大笑。
若中也笑了,笑容中,有一點甜甜的,也有一點酸酸的。
其實,她並不想回答這些問題。
很多事情,她想當作心中的小秘密。
但是,她很明白,只要自己表現與過去有稍稍不一樣,這群憑著第六感工作的人,就會知道她已變了一個人。
以前,只要完成一個案件,在這個案件完成後與下個案件開始前,大家難免會討論,這次只有她一人參與,她一定要說,非說不可,要不很快會有人問,若中你怎麼了?
刑事組的無敵小甜甜沈若中,現在禁不起人家這麼問。
若中弄了一杯三合一咖啡,就像過去一樣,半倚著牆壁說了起來,「以前人家說隔行如隔山真是說對了,娛樂圈是個奇怪的地方,大家在化妝室的時候都不說,一上台,你拍我、我拍你,好像熟得不得了,我還看過女明星為了爭誰先弄頭髮,在後台指著對方鼻子破口大罵,很驚人。」
學武好奇心起,「誰啊?」
「張寧寧跟陳寶君。」
「陳寶君?我兩個弟弟迷她迷得不得了,她罵人?她不是甜心美少女嗎?」
「笨。」阿印接口,「屏幕上是就好啦。」
「他們怎麼看你?」
「reaL的團員知道我是女警官,沒怎麼樣啊。」若中言不由衷的回答,「反正都是工作嘛。」
「大小姐,我說的是其它人,他們不知道你的工作,以為你真的是靳煒的女朋友,他這麼紅,不會有人恐嚇或挑釁你嗎?」
「一大堆。」
說到這,若中就忍不住光火。
艾莉絲是夠怪了,但沒想到她不過是打頭陣,接下來還有一大串人,歌迷、WMM的工作人員,雜誌、廣播現場的工作人員,每個人都用那種「你就是靳煒的女朋友?」的眼光看她。
面無表情者有之,不能接受者有之,更甚者,是一臉的排斥。
學文說:「那你不是很慘?」
「我像是會被人欺負的那種人嗎?」
「那倒也是,我想沒人會去惹能徒手碎磚的女人。」志中雙手環胸,作了一個害怕的樣子,「好怕呀!」
若中笑了出來,「怕就走開,我要開始工作,這兩、三個月的檔案放在哪裡?」
「早整理好了。」阿印從桌子下面拉出一個紙箱,「知道你家沒大人,我們還濫用職權叫管區三不五時去你家附近繞繞,看我們對你多好。」
「知道啦,等領了薪水,請你們吃飯可以了吧。」
回到座位上,她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翻看檔案,仔細看著文字與照片,這些原先駕輕就熟的事情,此時做起來卻顯得十分沉重。
情緒太過反覆。
對於這段感情,抓不住又放不掉,該怎麼辦才好?
組長的聲音在她頂上飄過,「臉扭曲成這樣,這案子有這麼複雜嗎?」
「不是自己經手的案子,比較陌生。」
「你回來得正好,我們剛接獲有人報案綁票。」
***
有工作是好的,精神高度集中,體力高度耗費,結論就是,時間過得快,自然不會想那麼多。
若中在草叢裡度過一個又一個的十二小時。
夏天蚊子多,天氣又熱,但沒辦法,這是工作,怕出了事情來不及反應,眼睛始終盯著針孔畫面,不敢稍有鬆懈。
佈置、跟監、追蹤,確定肉票位置後,在耳機中的命令下一擁而上。
父母哭哭啼啼的感謝。
報告寫來不過幾頁,卻花了幾十個人近半個月的時間。
「看臉會以為剛從墾丁回來,看腳就知道是在喂蚊子。」阿印掀起褲管,很壯觀的蚊子腫包。
若中從抽屜裡拿出青草膏丟了過去,「誰叫你穿短褲。」
「熱啊,有樹蔭沒用,三十幾度,我一直想起以前教官說的鳳凰城煮茶法,當下就有這種衝動。」接過青草膏,阿印老實不客氣的一挖就是花生大小,「山上的蚊子好像沒看過人一樣,一吸,不打不會放。」
若中笑,打開計算機,正預備鍵入檔案,電話鈴聲打斷了原本的工作。
「刑事組,沈若中。」
話筒中傳來車聲,卻沒人說話。
「請問哪位?」
還是沒聲音。
若中皺眉,心情已經不好了,還接到這種不出聲的電話。
正欲掛斷,電話那頭突然有了動靜,「是我。」
那聲「是我」一傳入若中的耳朵,讓她感覺恍如電擊。
是靳煒。
她已經半個多月沒聽見他的聲音了。
以為自己已將情緒處理妥當,沒想到不過才兩個字,千萬思緒湧上心中,多時的努力瞬間潰堤。
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知道他很忙,所以一直努力壓抑自己想見他的想法,她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不想吵吵鬧鬧,所以學會忍耐。
「忙嗎?」仍是熟悉至極的溫柔。
「不會。」
「你好不好?」
「還好。」若中低下頭,「你在哪裡?」
「離你最近的一個紅綠燈旁。」
「你、你等我。」若中連忙起身,「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出了自動門,她左右一看,很快的見到那台她曾搭乘過的九人小巴。
小巴駛動,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車門拉開,從裡面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上車,車子再度開走。
司機在隔著一塊隔音玻璃的前座,後面,只有靳煒與她。
還沒說話,靳煒一把拉過她,俯身吻住她的唇瓣,順勢將她壓倒在座椅上,沿著頸項輕嚙而下。
就像同住時,睡前必定會有的接觸。
先是吻她,然後在她耳邊像哄孩子似的說話,然後……直至他的手探入襯衫,若中突然間醒過來。
「靳……偉……」她試圖推開他,「不要啦。」
靳煒半瞇起眼,露出若中不曾看過的危險神情,「你說不要?」
「當然。」他,他瘋啦,他們跟司機只隔了一塊玻璃,「前面有人。」
知道她顧慮的是別人的眼光後,他臉上的怒意消散了些,「放心,都是單面玻璃,沒人看得到裡面。」
若中捧著他的臉,「你怎麼了?」
「有點累吧。」
「我從來沒見你生氣。」
靳煒拉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若中一怔,他……有打電話給她?
知道他工作很忙,所以她不想在他工作到一半,或者是休息的時候打擾他,不干擾他是自己目前為止唯一能做的,所以她拚命忍耐想要見他的念頭,等他的電話,等他問她,可不可以見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