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簡薰
「哪裡都可以嗎?」
「只要單日可以來回,都可以。」
「我想想。」才剛說完這三個字,茗微很快又補充,「你車子開慢一點,我可能要想一下。」
聞言,谷天霽臉上笑意更甚。居然要他放慢速度?看來她想去的地方應該不少。
車子在繁華的市街上慢慢的兜著,當克莉斯汀的唱片轉到第三首的時候,她下定決心的說:「我想好了。」
「去哪?」
「由你決定。」
「哈哈哈。」
「不要笑啦。」
他笑得更大聲了。
亞庫是個很盡責的人,由於付錢的人是谷天霽,因此當他從皇后谷地回到開羅,亞庫立即鉅細靡遺的將這一個月的事情,一一告知,包括她居然只出門過三次。
一次是被劉於甄拖著陪產檢,兩次是她皮膚過敏,出去看醫生。
雖然紅海之後的周邊休閒設施很多,但是一個月只出去三次,還是很驚人的紀錄。
她應該是悶壞了。
既然哪裡都沒有去過的話,那麼——
「尼羅河的落日跟金字塔的落日,選一個吧。」
茗微毫不猶豫的回答,「金字塔。」
紅海之後就坐落在尼羅河畔,這些日子以來,不管是日出日落,甚至是日正當中,她都看過了,反倒是金字塔,至今無緣一見。
車子轉個大方向。
應該是逐漸偏離鬧區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路上卻有種前面是觀光重地的感覺一直出現。
行車的時間不會很長,然後,一個漂亮三角形的小土堆進入茗微的眼中,乍見之下的感動,讓她自然而然的啊了出來。
「就是那個對不對?」眼見小土堆越來越大,她的心情也越來越好,「他叫什麼名字?」
「吉薩。」
對,就是吉薩,她居然忘記了。
之前她好像在國家地理還是探索中看過,吉薩是個了不起的地方,有讓拿破侖嚇一跳的金字塔,還有遊客們必定朝貢的缺了鼻子的人面獅身……缺了鼻子……缺了鼻子就要補啊,講到補的話,當然就是修復師了……哎,好啦,她承認自己對某些事情還滿掛心的。
雖然說是他把她從機場接到紅海之後,但由於當時兩人都處於驚訝之中,所以也沒交換太多言語。
其實,她原本是想要來一場成熟的重逢的,奈何天不從人願,意外太多,害她現在得像小孩子一樣彆扭。
☆☆☆
「在想什麼?」
二十六歲還發呆實在是有點丟臉,因此茗微想也不想就先否認,「沒有啊。」
「那為什麼還不下車?」
咦,下車?
她將視線拉回,車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停下了,畫著幾個停車格的旁邊是一外觀已完全觀光化的歐式餐廳,線條流利,乾淨清爽,順著望過去,除了幾棟高低外型都參差的建築之外,便是相鄰的吉薩金字塔陣。
她不知道車子定住多久了,卻知道谷天霽臉上就是那種抓到有人睜眼說瞎話的笑法,她趕忙下車。
他輕推了她的纖腰,「進去吧。」
推開門的瞬間,她聽到風鈐的聲音。
原木吧檯,原木高腳椅,吧檯後面有咖啡機以及一些看起來還不壞的酒,桌椅都小小圓圓的,精心雕琢出來的粗糙,令茗微想起前兩年出差法國時去過的某家店。
一個約莫三十歲的西方男子嘿的一聲,走過來與谷天霽擁抱,「怎麼有時間過來?」語氣透著頗大的興奮,聽得出兩人十分熟稔。
「跟朋友來吃飯。」谷天霽很自然的替他們做了介紹,「夏茗微,我們飯店的文化迴廊擺設師與解說訓練師。丹尼爾,他是法國人,餐館的投資者。」
茗微連好都還來不及說,立刻被擁抱了一下。
「你真美。」丹尼爾用一種很誇張的語氣說。
「結了婚就不要亂獻慇勤。」谷天霽不著痕跡的將她拉到身後,「我們很餓,幫我們安排位置吧。」
「沒問題、沒問題。」丹尼爾旋即喚過一位侍者,「帶兩位上去,給他們最好的位置。」
侍者滿臉為難,「可是樓上是預約席。」
「沒關係。」丹尼爾說得很輕鬆,「把牌子拿起來就好了。」
就這樣,兩人上了二樓。
直至坐下,茗微才發現小店的特異之處。它在一個很巧妙的位置,剛好可以將遙遠的金色巨塔收入眼底。
她看看遠處,又看看小圓木桌另一端的谷天霽,他敞開的領口懸墜著七彩石,順著結實的手臂往下,轉彎,手指上沒有戒指。這手沒有,那另外一手呢?唔,也一樣,奇怪,怎麼會這樣?
看她的大眼睛在他的雙手上不斷梭巡,小瞼透著疑惑,他忍不住開口問:「我的手上有什麼嗎?」
「不是有什麼,是沒有了什麼,所以覺得很怪。」
「好吧,那這上面該有什麼?」雖然她的問題又多又怪,但他倒也不會覺得不耐煩。
「婚戒啊。」理所當然的語氣。
「婚戒?」
見他丟出的是問號,她很好心的解釋,「結婚戒指。」
什麼話?他當然知道婚戒就是結婚戒指,但問題是他手上為什麼必須要有那個東西?
「誰告訴你我結婚了?二」
她張開小嘴,「就是……」
咦,對喔,的確沒有人跟她說過谷天霽結婚了,那詭異的結論完全是她從谷、劉兩家是世交,一起移民,劉於甄從小喜歡他,而且,她肚子又大了判斷來的。
當然也不只是這樣啦,這一陣子,劉於甄老是在她耳邊天霽哥哥長、天霽哥哥短的,要她不想成這樣也很難,怎麼說她也只是個普通人嘛,會歸納出這樣的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只不過,看谷天霽一臉預備興師問罪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猜錯了,話已說出,她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就是……就是啊……」這樣的苟延殘喘。
「忘記是誰說的了嗎?」
「嗯,也不是啦。」
見她一副很想把臉埋進盤子裡,結結巴巴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谷天霽心中已然有底。
他身邊在狀況之外的人只有一個。
他身邊唯恐天下不亂的也只有一個。
然後,當「狀況之外」遇到「唯恐天下不亂」,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也不是太難想像。
彷彿說好似的,丹尼爾端著木盤登登登的上來了,在茗微前面放下一盤餐點和一杯琥珀色的酒汁,十分友善的說:「我老婆說要招待你。」
茗微的大眼睛打出了問號,「你可能認錯了,我在這裡不認識什麼人。」
「沒錯、沒錯,愛麗絲說是你。」
她還仙度瑞拉呢,愛麗絲……慢著,愛麗絲?
上上星期,她被拖著陪劉於甄去產檢的時候,那個護士是怎麼喚劉於甄的?好像就是愛麗絲……
丹尼爾笑咪咪的開口,「我前陣子比較忙,謝謝你陪她去產檢。」
「不、不客氣。」
面對谷天霽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茗微臉頰忍不住辣燙起來,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呆,一方面是覺得丟臉,相形於他的自然,她不是顯得太介懷了嗎?
這段時間以來,她把時間與精神全花在文化迴廊上,得空的時候,會跟亞庫聊天,偶爾,也會想到如果有機會跟谷天霽面對面,要說些什麼,她已經全部想好了,真的。
包括場景、對話都在她的想像範圍之內,她想要一個成熟且優雅的重逢,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她的胡亂猜測明明白白洩漏出她的心事,感覺好像即使經過多年,她還是沒有什麼成長一樣。
帶給埃及無數經濟效應的吉薩金字塔就在觸目所及的地方,合該是十分吸引人的,但茗微卻無心欣賞,低著頭,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盤子裡不知道是什麼肉的東西,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耳朵還紅著。
「茗微。」谷天霽突然喚她。
她征了怔,不明白他的語氣為什麼好像有那麼一點溫柔。
他看著她,突然笑了,「沒事。」
☆☆☆
後來連續好幾天,谷天霽好像變成她的專屬導遊似的,只要是她想走一走的地方,他都會奉陪,去參觀了博物館,也去了市集,茗微買了蒙臉紗——雖然明知道用不上,但是她還是買了。
香料不在她的興趣範圍內,但是香水卻是。
她喜歡上小販大力推薦的「埃及艷後用的香水」,說實話,她並不相信瓶中的香氣曾經出現在埃及艷後的身上,也不相信這瓶小東西可以讓身邊的人都迷她迷得要命,但由於那味道甜甜的,聞起來很像年幼時雜貨店裡賣的那種水晶糖果,所以她買了一些。
她與谷天霽也許是因為相處的時間長了,曾經認識很久的兩個人漸漸又熟稔起來,她可以很自然的跟他說話,聊新聞、天氣、影視明星的八卦,偶爾,也會講一些正事,例如工作方面的事情。
「你都沒有其他事情喔?」賣銀飾的攤位前,茗微拿起耳環,一邊對著鏡子比較哪個適合,一邊問:「最近沒有工作嗎?」
谷天霽微一笑,眼中有著調侃,「你把我講得好像是無業遊民。」